时候,观看席上的人纷纷抬起了头往这边望,几个爱闹的带头吹了声口哨,其他班的也跟着喊了几声。
观众过于热情的后果就是,卿欢在经过观看席的时候没敢抬头。实在是受不来这一套,要不是身边跟着几个管队形的老师,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遮起来。
室外舞台的后台和室内舞台的后台中间有打通的连廊,距离隔得很近。领导发言的时候卿欢就跟一帮人挤在黑漆漆的后台等着。周围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她没认识的人,就躲到最边上去发呆。二十分钟后,领导发言完毕,第一批开幕式的演员伴着奏乐从四面八方往舞台中间聚拢。后台等候的人少了一些,卿欢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往队伍里面挪了挪。
几步开外的地方,邹鲤正靠在墙上翻看手里的节目单。
这单子卿欢之前也见过,全篇一共六个章节,演出场地一半在室外,一半在室内。
讲的是100年前,一中的第一任老校长在留洋海外后回国建校的故事。这一段历史分了好几个章节,从老校长中举到辞官到指婚到救国留洋再到归国建校,以及一中百年之后的故事,配合全部的节目正好连成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而卿欢他们所在的那一部分室内单元的主题就叫“送别”。
是从老校长新婚当日乘船远渡重洋求学,一直到毕业归国前的那一段故事。
演唱时,他们会在舞台的后排充当背景布,而主舞台上会有校舞蹈队和话剧社的演员在上面表演。这活其实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毕竟他们不用露脸,摄影师抓拍和录像也只是抓前面表演的那些人,但卿欢还是觉得挺开心的。她喜欢唱歌,喜欢那种将自己全身心浸染在乐声里的那种感觉。
能够令她沉醉的从来就不是聚光灯,所以能不能被众人看见她并不在乎。
她很享受这种一个人躲在热闹的角落中的感觉。
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但她又的的确确地处在这场热闹里。
临到中场的时候卿欢从后台溜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在后台角门那里见邹鲤蹲在地上跟人发语音,语气很慵懒,声音里却带着笑。
今天校庆,学校要求全体老师都着正装,她没穿以往那些很显身材的衣服,就是一身简单的黑西装黑裤子,不过衬衫领口的口子是解开的,卿欢隐约看见她的胸口处有一小块红色的记。
卿欢不想打扰邹鲤,但要走另一个门的话她又得再绕一大圈。思来想去,她索性躲远了些,想站在边边上先等着,等她给人发完消息自己再进去。但没待一会儿,就见远处邹鲤活动着脚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偏头翻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然后环顾四周,视线突然锁在了卿欢身上。
“卿欢,”她朝她招招手:“过来帮我个忙。”
卿欢吃了一惊,从那回选演员之后她跟邹鲤私下就没说过几句话,她还以为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等她过去,邹鲤冲她晃晃手里的手机,打商量道:“帮我拍张照行不行?”
卿欢愣了下,下意识想拒绝:“可是我拍照很丑的。”
“没事儿,我不重要,你一会儿就重点拍天。”邹鲤说着,伸手往头顶指了指。
“拍天?”卿欢听得一头雾水,跟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往天上看了看。
碧空如洗,没云也没鸟,没什么特别的。但卿欢也没多问,邹鲤要拍,她就站远点帮她拍了。正要摁快门的时候,邹鲤突然喊住她道:“等下!我理理头发。”
卿欢被她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没从手里滑下去。
邹鲤瞧着她那模样没忍住乐了:“胆儿真小啊。”
卿欢没跟着她一起笑,她现在被邹鲤弄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细胞不紧张。以至于邹鲤喊她的时候,她还在发愣,反映了好几秒才赶紧摁了快门。
拍完了她想把手机还给邹鲤,却发现她还在仰着头往天上看。那会儿舞台上正热闹,两侧的音响震天响,舞台下观众席上欢呼声此起彼伏,卿欢都没忍住探头往旁边看了两眼。但邹鲤没动,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盯着天空看了很久。卿欢跟着她往天上看了几眼,没看见有什么东西。但等她把手机递给邹鲤的时候,对方却笑了。
“谢啦,拍的很好看。”
卿欢干笑了几下,没接这个话头。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在身上的,知道这照片她拍的其实不咋地,也就勉强能看清拍了个什么东西,人说这话也就是客套客套。但对上邹鲤的眼睛时,她却突然福至心灵般的弄懂了她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她小声试探道:“刚才天上是有飞机吗?”
邹鲤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感,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又很爽朗地笑了:“没有。”没等卿欢再说话,她又笑了下继续说:“但今天之内应该会有,到时候我再把它P上。”
也许是登台前的那一段小插曲,卿欢再唱《送别》的时候,就又多了一分之前没有过的复杂情绪。承载万人的大会堂,舞台上的灯光起起落落,她隐匿其中,开口时脑海中却全是邹鲤仰头看着天空沉默的样子。那份沉默里有思念,有慨叹有很多种情感想要宣之于口,但其中独独没有失落和难过。换句话说,她似乎只是在回味,回味这些复杂的味道所带给她的余味悠长。
台上的人在送别,台下的人也在送别。
有些重逢和别离就发生在一瞬间,它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着的,隐藏在云端里的。但交汇时所碰撞出的汹涌爱意,每个人都看得见。它的存在颠覆了卿欢以往的认知。因为它并没有像她身边人所拥有的那样,被俗世的纷扰给束缚捆绑住,然后在一次次挣扎与悔过中痛不欲生。
它居然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