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清迈,五月,下午三点。
安知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倒霉。
脚下是极具粗粒感的岩面,清而浅的溪水一路向下奔流,在火炉一样的清迈,这儿的水都是温热的。四周绿丛鲜艳,生机勃勃。
安知抓住旁边的绳子,慢慢爬到旁边的小平台上。她穿着泳衣,一双腿光洁细腻——
而膝盖上红肿了一大块。
差不多一小时四十分钟前,她从市区出发,包了辆车来阿通瀑布,跟司机谈好,一千五泰铢等她三个小时。结果就刚刚,司机发消息给她,说家里急事,没法儿等她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算不上突发情况。安知这么想着,继续和旁边的外国女生攀岩爬水,这里的岩石生态特殊,脚踩流水却抓力十足,她又穿着溯溪鞋,不担心出意外。
结果眼前一个阴影坠下……
在她上方,一个长得像莱昂诺多的荷兰男生脚滑摔倒,连带着她狠狠磕了一道。
外国女生下意识松开手,又飞快过来帮忙,荷兰男生也昏头涨脑地赶紧道歉。
安知半跪在岩石上,试着活动了一下,觉得只是皮肉伤,便摇摇头让他们不用多管。
但越爬,膝盖越疼。到现在,已经要原地休息。
安知抬头往上看。
顶其实没有多高远,她已经上了一回,现在差不多也可以打道回府了。
她从防水袋里拿出手机,过了会儿,前司机回复。
“Sure.Here''s the number.”
又说:
“He comes from China too.”
安知想了会儿,打开微信,复制那条号码。
搜索框弹出一个用户,名称是“清迈昆虫博物民宿”。
安知加了他。
那边通过了。
Nna:“是中国人吗?请问你现在出发了吗?大概多久到呢?”
清迈昆虫博物民宿过了几分钟才回复:
“堵车。五点前到。”
五点,正好是景区关门的时候。
而真正的坏运气若要来临,往往也不止步于此。
很快,安知明白了“堵车”的意思。
她抬起头,看着雨滴坠落在叶片上,发出沉闷、笨重的声音,转眼间又变成瓢盆大雨,下得痛快。
而在阿通瀑布上的游客则被这雨灾般的架势震住,纷纷从瀑布顶上下来,悉数拥挤在溪道里,像一个缓慢挪动的巨大林虫。
没人在意安知。
或许是因为他们太着急,又或者,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冷静了。
裸露的皮肤甚至起了点鸡皮疙瘩,丝丝凉意袭身,仿佛是难捱的盛暑中,清迈要辟出个凶猛的休止符。
这是一场极尽漫长的暴雨。
安知艰难地站起来,感觉到膝盖处传来阵阵痛楚。
溪水已不复温柔缓慢,因大量降雨而变得喘急危险。
最后往下走的是一个外国家庭,孩子尖叫,家长也尖叫。
安知又坐了下去。
公园管理中心的电话,她只是走马观花地扫过,但如今却能毫不费力地忆起——但也没用,完全无人接听,始终被占线。
安知点开微信。
“我的腿受伤了,不好下去。一千泰铢,麻烦你帮我向工作人员求助,我可能需要人来帮忙。”
她在不多的电量下飞快打字:“我不在栈道上,就是……”
安知停顿。攀爬路线多种,此时此刻,清晰的记忆在脑中播放,她是从哪个起点开始,向左向右,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又该怎么跟别人说?
“一路上来就能看到我了。”
不知道清迈昆虫博物民宿到了哪里。
他回复得实在慢,却很有杀伤力:
“小心蛇。”
安知心一颤,关上手机,保持一个不会疼痛的抱姿,静静看着暴雨如何侵袭小溪。
她觉得这个人并不太能理解她的处境。
看来,自己有的等了。
虽然下雨,但雨停了后,五月的清迈七点也不会天黑,只要不遇上蛇什么的……
阴晦的阴云下,安知用手蒙住脸,不时拂去皮肤上富足的雨水,状态已然不能只是一个“落汤鸡”来形容。
主要是,真的有些太冷了。尤其她昨天才刚从尚算凉爽的北京来到清迈,温差下本就有些轻微感冒。
安知狼狈至极,心里还算冷静,不断调整姿势。但随着时间推移,终究有些昏沉不安起来。
她擦去防水袋上的雨滴,隔着袋子点开微信,那刻微愣,随后心中一定。
五分钟前,来自清迈昆虫博物民宿:
“我现在上来。”
到得还挺快,安知心里想。
她站了起来,让自己不要被遮挡,手还扶着一旁粗壮的树干。
终于,一个人影在草丛与激水间出现。
那个人戴着帽子,又因暗暗的天色,难以看清面容,但身形是清晰的,人高腿长,行动敏捷而镇静。
安知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抬起头,望了一眼,姿态寻常极了。然而安知却莫名抓紧了树干——其实抓不紧,只是一种应激般的按和握,而十分无力。
看不清。她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由远至近,又不知道为什么,低下了头。
膝盖的痛楚也成了佐证。
这时,他开口了,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