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在追她、一直追她,那天的守卫、邓澜,还有夏姬,他们大叫着、呼喊着、哽咽着,伸出手都想抓住她、碰到她,而她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她拼命地逃、拼命地跑,可是她还是觉得有魍魉紧紧地贴附在她身侧,怎么甩也甩不掉,骤然间猩红的血瞬间漫过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邓艾说:“荣恨桃,你要不要回扬州?”
夏姬说:“与虎谋皮,荣恨桃难道你不是?我们哪个不是?”
邓澜说:“小桃儿,杀了她!”
谢以慕说:“你不要犯糊涂!”
他们每个人都在她耳边说,每个人……都在逼她。
她赌上了一切,可没能救得了夏姬,反而亲手杀了她。她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夏姬死前的那双眼睛就那样看着她,她胆颤心惊。
荣恨桃救夏姬,不知道是被他们姐妹二人的故事打动了,还是因为,她在他们姐妹二人的故事里见到了那个进退维谷、寸步难行、孤立无援的……自己。
可杀她呢?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时那样的处境,除了动手,她还能做什么呢?杀了邓澜?她不敢。连谢以慕都低了头,她一个商户之女,邓澜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夏姬姐妹二人是四皇子的一把刀,而她,则是邓澜的手里的一把刀。无论是夏姬的姐姐也好,还是夏姬也好,都难逃一死,她会吗?她要为邓澜卖命吗,她要逃离邓澜吗,她要怎么做……
更可怕的是,她和邓澜的故事,这才只是开始。
她害怕、她惶恐、她惊惧,是不是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来长安。荣恨桃虽然想过,在长安的日子必不似在扬州那般自由恣肆,可她也没想过会是这般境地,竟要如此步步经营吗?
长安城的这场旋涡,也许,根本不是她逃不开,而是,本就是由她带来的。她就是在平静湖面中投入的一颗顽石,这场涟漪兼风雨,终究是来了。
那日,夏姬提醒她邓艾的时候,她的那份惊慌,不仅来自于邓艾知道夏姬的下落,还因为,邓艾也许早就知道,她,荣恨桃,就是三皇子麾下最锋利的那把刀!
那邓艾呢,邓艾是为了谁。太子,三皇子,还是四皇子,或者是为了他自己?
荣恨桃不知道,她环着腿坐在榻上,头倚在膝盖上。她有点想阿耶,甚至是……李稚。
李稚这个人,说好听点儿,叫敦厚老实,说难听点,就是木讷呆板。她和李稚是娃娃亲,亲事是她阿娘定下的,李稚家境尚且说得过去,也算得上是个书香门第,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一起在扬州城长大。
按照李稚母亲的意思,是要让李稚读书做大官儿的,虽说他人不笨,读书也勤勉,只不过荣恨桃一直觉得李稚好像志并不在此,也许是不想离开扬州,而不管李稚到底是想在哪里,荣恨桃从懂事开始就知道,她是要嫁给李稚的。
彼时她还年幼,尚且不明白喜欢到底为何物,以为就这样,日日陪着天天伴着,就是喜欢,就是一生一世。
她掐街坊家小孩儿脸蛋儿的时候,李稚就跟在她后面给小孩儿擦鼻涕;她在夫子脸上画王八的时候,李稚就给夫子端茶倒水;她若是从墙头上摔下来了,那李稚肯定是第一个冲过去接她的那个。
荣恨桃那时候就想,这么嫁给李稚,也没什么不好的。事实上,也是如此,她嫁给李稚的那两年里,日子虽然没有什么波澜,但也算得和和美美,李稚向来对她说一不二。可也只能说一句举案齐眉,不是鹣鲽情深……
她还记得李稚签下那份和离书时的神情,荣恨桃低着眼睫,将和离书收好,对他说:“是我荣恨桃对不住你,你不必因我而难过,世间万千女子,总有一个和你琴瑟和鸣。”
她拜别阿耶的时候,在阿耶房门口跪了半日,阿耶终究还是开了门。荣广知颤着手,贴上她的脸颊,问她:“阿桃,非要如此不可吗?”
荣恨桃双手交叠,贴到额前,重重地叩下去:“求阿耶成全。”
那一刻荣广知仿佛苍老了十岁,背过身去朝她摆手,压住声:“去吧去吧,”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看着荣恨桃远行的背影,忍不住要上前追上两步,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末了又是一声叹息,“阿桃,真的长大了。”
夏姬的事结束以后,荣恨桃回到着意园就发起了高热,将双溪吓了一跳,连夜延请大夫。病势来得迅猛,荣恨桃持续高热,连带着箭伤也开始反反复复。
她烧了一天一夜,至第二日更漏时分,热才渐渐退去。
双溪和长禄两个人轮流在她床前守着,为照顾荣恨桃,形神憔悴了不少。
已是夜深时分,屋内只燃着一根蜡烛,昏昏暗暗地。长禄正趴在荣恨桃床头歇息,双溪正要给荣恨桃换头上的冷帕,一摸,热退了,这让双溪忍不住笑了。
她搡了一把长禄,长禄迷糊了一下,随后立马跳起来问双溪,还不忘压低声量:“怎么了,可是阿姐身上不舒服?”
双溪抿着唇一笑,对着他摇头,让他自己去摸荣恨桃的额头。长禄摸了一下,已经不烫了,他立刻伸出手,掀开荣恨桃被子的一角,露出她的手臂,为荣恨桃把脉,脉象平稳,看来已经退热了。
长禄松了一口气,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停不下来,太好了,终于退烧了,要是再这么烧下去,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双溪看他神色困倦,但是眼里却有着光,打发他去睡觉:“长禄哥,你先去睡吧,我看着夫人,有事我叫你。”
长禄点了头说:“好。”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还不忘轻轻地关上门。
荣恨桃高热退去以后,倒也没有不吃不喝,药也惯常得吃着,是以她的伤在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