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傲南走后,邓艾又迎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将厚厚的一沓账目奉上,胳膊颤抖,道:“奴自知罪责难逃,也绝非有戴罪立功之想,只为百年后,妻儿老小落得清白,不必心头有愧,低头做人。”
“我虽不能此刻允诺你,但可尽力一试,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地上“咚”地一声,极重地一磕:“多谢世子爷。”
夤夜时分,皎皎昏昏沉沉地从梦中悠悠转醒,她睁开疲累的双眼,四下打量,坐起来就看到斜对角的矮凳上一个丫头正撑着下颔,下巴一点一点地,像是小鸡啄米,看样子是睡熟了。
她观察过这里的陈设,应该是清风堂的卧房,她以前泰半时间就是负责洒扫清风堂,也可以说是弄月堂,不过也不大重要,她笑了一下,准备躺回去盖上衾被继续睡觉。
距离床榻不远处的纱帐摇摇曳曳,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探到皎皎床边,皎皎脑海里响了一下,立刻坐了起来,那人一下捂住她的嘴巴:“嘘……别叫,是我。”
皎皎眼睛瞪得大大地,他的脸庞逐渐沐浴在月色下,惊喜道:“长禄!怎么是你?”
长禄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春喜,确保她还在睡着,压低声音与皎皎说:“我已经想办法把你从柴房里捞出来了,接下来只要你安分守己,荣娘子自可保你无虞。”
她神色怏怏:“好么,徐聪他们见不得我好,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东西险些要了我的命!”
“不做得真一些,他们怎么会相信。你就委屈一下,你看你现在,不也好好得吗?”长禄朝着她告饶般地解释道。
“好、好吧,”皎皎不情愿地甩了一下袖子,“那,徐聪他们干过的龌龊事呢,我要不要告诉荣娘子?”
“他们若不问,你便不说,问了你也先不要说,”长禄言之凿凿,“你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说。”
“好。”皎皎见长禄说了没两句就要走,“你这就走了?”
“再待下去,一会儿春喜该醒了。”
皎皎见长禄正要翻窗,压着声音叫了一声:“顾停云!”她手贴在唇边,作呼唤状,“你多加小心。”
长禄听及“顾停云”三个字的时候,身形一顿,随后便跳出窗走了。
翌日清晨,夏木深深,鸟鸣啾啾。邓艾窗牖上,卧了一只雪白的鸽子,咕咕咕地叫着。
邓艾毫不怜惜地一把抓过鸽子,将它脚上的线圈拆开,拿出里面的信条,展开来看,上书八个字:“刘意反哺,同而不和。”其余的东西没有多说,看来,他们两个的户籍、身份没有什么问题。
刘意反哺,是说刘文达意图奉养长辈,同而不和,这是在说他们两个的关系。
邓艾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他轻眯着眼睛,抬起手腕搭在眼睛上。
孟傲南端着早膳,轻轻敲了敲门:“阿又哥哥。”
邓艾手腕一放,缓缓睁开双眼,见孟傲南拿着早膳,他脸上一脸倦容,眼窝有些凹陷,下巴冒出来些胡茬,案上堆着满满当当的书册,像是看了一夜。
孟傲南先将早膳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将邓艾面前的书册腾挪了一部分,将一份小笼包并一份粥,放到他面前。
“看了一夜?”
邓艾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汤包,咬了一口,去喝里面的汤,说话有些囫囵不清:“嗯。”
他嚼完嘴里的东西,问道:“皎皎怎么样了?”
孟傲南轻笑:“没什么大碍了,昨天夜里大夫来了以后,开了一剂药,用了以后高热就渐渐退了。刚才我来之前,还去看了她一眼,正睡着。”
她拿起方才被她挪走的书册,在书册上面放着的是丁二的户籍。孟傲南看了一眼,一头雾水:“丁二?”
丁二,山东道人,三十六岁。
“他倒是机警,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没受伤,等下令要查刺青后,手腕就受伤了。”
“这伤确实蹊跷得很。”
“只是,他是山东道人,与陇右道没什么关联呀?”
“要不怎么说他的伤蹊跷呢。”怕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借口手腕受伤,躲过了他们先前派去查验刺青的人。
“阿又哥哥,是怀疑他纵火?”大量的芦苇叶也是在后厨发现的,虽然马场诸人都有可能进入后厨,但是作为庖厨的丁二,确实是最有机会接近芦苇叶的人。
从他们目前得到的信息来说,此次纵火之人必是极为熟悉马场的,能在纵火之后不久便隐入众人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若对马场各地方地理位置都不甚了解的话,应该做不到。
邓艾沉声:“还不好说,目前还不知道动机,也没有关键性的证据,更何况,也只是纵火未遂。”
这其实是最要紧的问题,即便他们真的抓到了人,纵火未遂,最多不过在县衙拘禁几日,而且,如果丁二背后牵涉的是太子、三殿下或者四殿下,可能也只是草草了事。
孟傲南拿起底下的书册,打开一看,发现是马场近些年来的马匹生死报备情况。
她一抬眼:“阿又哥哥怎么看?”她见他案上还放着徐聪的户籍证明,道出自己的猜测,“这些是徐聪的手笔?”
邓艾嘴里塞了个小笼包,他将今日谢以慕送来的信扔给孟傲南,孟傲南打开一看,眼中起了些微的波澜。
就在孟傲南再次打算开口之际,高扬进来回禀,面色很不好看。
邓艾手上动作没停,依然吃他的汤包:“说。”
高扬咽了下口水,为难道:“爷,马场的水井坏了。”
邓艾看了一眼高扬:“塌了?”
“那倒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