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溪从外头匆匆赶来,在阶上跺脚,将靴头上的雪抖落了。掀开帘子,暖烘烘的热气扑了进来。她朝手心里呵了一口气,笑道:“夫人,白日落了好厚的雪!”
荣恨桃刚收好夏姬从益州寄来的长信,问双溪:“方才叫你去点检东西,可都收拾好了么?”
双溪应道:“夫人放心,送予师娘子的东西我已检查过,尽数都在车上了。”说着,双溪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狐裘来,为荣恨桃披上。
荣恨桃目光落在那张狐裘上,问双溪:“怎么是这件?”
双溪正帮荣恨桃系带,有些犹豫地回道:“夫人不喜欢?”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这张狐裘为三皇子所赠,皮毛鲜亮,又镶以宝珠滚边,十分惹眼。荣恨桃回头看了一眼滴漏,已临近与师小小约定的时间,姑且就这么穿着吧,没说什么便作罢。
她从青云峰上下来后,没过多久,邓澜便来着意园看她。
荣恨桃原以为邓澜会计较药粉的事,没成想他却跟忘了这回事似的,反而送了荣恨桃好几张皮子,说是提前为冬日御寒预备。既然他不提,荣恨桃自然装作不知道。
在车上时,荣恨桃掀起车帘来看:不知不觉间,已踏入腊月,长安城里到处都在张灯结彩,新桃换旧符,准备迎接元日,迎接春日,亦是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自青云峰上下来,荣恨桃先与娄家结交、后与卫家交好,又借三皇子和孟大将军的名义,以荣氏商行的名义将竞宝行开了起来。她为长安带来诸多南方名贵器具,其中不乏有前代名家名作,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一时间在长安城里风头无两。
而群玉馆的师小小便是其中一个。
那日她来时,纵使头戴帷帽,也难掩芊芊之色。于前门迎纳的伙计一眼便看出她身份不俗,急忙引荐其于二楼雅座。
荣恨桃本忙于整理当日竞宝名单,叫长禄作陪,谁知没过多久,长禄便来回话,要荣恨桃亲自接见。荣恨桃手下的笔一停,一笑作罢:“那我便去看看。”
荣恨桃进来时,师小小已在雅间内等候。她身着一身绛红色长衫,却不显艳俗,更有几分清丽脱俗。
荣恨桃问道:“娘子何事寻我?”
师小小起身一立,朝着荣恨桃盈盈拜礼,端得是一股风流韵色:“小小见过荣娘子。”
荣恨桃与她同座,问道:“既是有要事相谈,娘子为何不摘帷帽?”
帷帽之下,师小小清浅一笑,依言摘了。只见师小小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而眼角的一颗泪痣流露出春波宛转。
荣恨桃眸色一跃,八月十五那日,她与双溪曾见过群玉馆的花魁游街。花市上夜灯如昼,人声鼎沸。而师小小乘坐的犊车,一路上瓜果满掷,馨香扑鼻,好不热闹。
她目光露出喜色:“原来是师娘子,久闻盛名。”
师小小含笑低头:“荣娘子,我此次来确有要事相商。”
这话罢了,荣恨桃便让一旁伺候的人退下,屋内唯余他们二人。
师小小从盒子内取出一盏酒壶。一枝梅花顺壶身而上,雕工精湛,只可惜,花蕊最该繁盛处,却无意零落,成一处残缺。
师小小的手指在那缺处上一放,惋惜道:“此壶乃当年一位贵人所赠,因壶内部另置九处天地,因而取名九转壶。除却外壁梅花凋落外,此壶如今只能三转,未可九转。”
她抬眼望向荣恨桃:“委实可惜。”
承蒙贵人恩赐,她才能在群玉馆出人头地。是以,虽时隔多年,但师小小却格外珍惜,然而无意损坏却是意外之举。
“近来我听闻长安城内多了个女公子,专司竞拍奇珍异宝,想来娘子恐对这类器物有所精研,所以特来打扰,还望娘子莫怪。”
荣恨桃曾听说这盏九转壶,听闻造价非常,最为可贵之处便是壶内有九转乾坤,据说同一壶酒倒入壶中,可经九转,有九种不同滋味。
却不意这壶在师小小手中,今日还见到了。她与师小小换了个眼神,抚上壶身,触之温凉。
她仔细观摩一番。
师小小关切地问道:“如何?”
荣恨桃如实说道:“外壁损坏修补尚不是难事,只是我观此器内有乾坤,工艺巧妙,难以修复。以我当下之力,尚且不能。”
师小小的眼中浮出几分失落,却又听得荣恨桃道:“不过,我听过一则逸闻。大明宫内藏有一《器史》,记载各类器物制作之法。若能得此书一阅,我或可勉力一试。”
师小小听罢这话,面露难色:“藏于大明宫内?”
荣恨桃一点头,她一笑:“师娘子莫着急,如能寻得此书以参阅,自然最好。不过此书难得,不必强求。民间或有能人异士,通晓其修缮之法,若得机缘,我会为娘子留心观之。”
师小小眼睫微垂,轻轻一笑:“罢了,我早便知道修缮不易,不该强求的,多谢荣娘子费心。”
荣恨桃道:“师娘子若信得过我,便将此壶暂且留在着意园,待我寻得修缮之法,必完璧归赵。”
于是,师小小便将九转壶留于着意园。荣恨桃连日于民间多家瓷器铺内搜寻,遍访匠人,受一部分匠人点播,竟也叫她窥得其一二玄机,已修至五转。然而自五转后,却困顿不已,连月未见突破。
虽则九转壶尚未修好,而荣恨桃却与师小小一来二去,竟觉志趣相投,常来常往。
日子就这样飞奔至了腊月,而此刻她正备了年礼,亲送至群玉馆。
今日师小小借口身子不适,于群玉馆撤了牌子,叫鸨母一阵数落埋怨,却听师小小冷笑一声:“平日里妈妈说的我尽做了,如今不过歇一日,妈妈竟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