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微风,小雨。
是个适合赖在床上听着雨声入眠的好天气,只可惜这份惬意同谢燕回没什么关系。
天刚蒙蒙亮,他便醒了过来,耳边是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空气中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和泥土味道,令人心旷神怡,许是记着今天要去族学的事儿,他很快清醒过来,简单洗漱一番,在自己房中用过早饭之后,小厮也已经帮他把书袋整理好了。
里面装着笔墨纸砚,还有可能用到的书本,以及几样用油纸包起来的点心。
他如今的这幅身体才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吃饱了三餐,还是时不时会觉得饿,这几样点心就是给他备着填肚子的。
背上书袋,他撑伞走到垂花门时,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刚要上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转头一瞧,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兄,早啊。”
小胖墩儿谢佑安朝这边走过来,有气无力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兄弟俩上了马车,看对方还在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谢燕回忍俊不禁,问他:“昨晚上没睡好?”
说到这件事,小胖墩儿就满脸的一言难尽,“昨天瓜吃多了,一宿起了好几趟夜,结果刚睡熟,就被叫起来了。”
谢燕回从书袋中随意取了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一边安慰他:“没事儿,再过两天就好了。”
一听这话,小孩儿顿时眼睛一亮,期待地问:“再过两天我就不用去了?”
“哦,那倒不是。”谢燕回头也没抬,“再过两天你就习惯了。”
谢佑安:“……”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马车驶出徐家老宅,驶出县城,一直驶到县城外三里处的山脚下,才停了下来。
谢氏族学便坐落在这座山中。
说是族学,但规模却并不大,总共只有四间课舍,两间饭堂,七八间宿舍,一处校场,还有一座规模较小的藏书楼。
人员方面则是一位山长与三位先生。
山长姓谢,名长文,今年四十一岁,跟谢老爷同一个辈分,是宣和廿八年的举人,因为无心仕途,便主动提出来族学中教书,三位教书先生当中有一位是他邀请过来的同窗,姓蒋。另外两位先生,则是老侯爷在世时,托人请过来的,一位姓杨的举人和一位姓吴的秀才。
这几位先生当中,除了吴秀才与谢山长一样,对仕途不甚在意之外,其他几位都是因为屡试不第,年岁渐大,又心灰意冷,才应邀前来的,但过来之后发现这边待遇不错,环境尚可,孩子们也算听话,索性安心待着了,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在谢燕回兄弟二人下了马车,被人引着走进族学的时候,谢山长与蒋先生也在谈论他们。
“毕竟是老侯爷的孙辈,也是你的子侄,虽然年岁还小,学识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蒋先生今日没课,闲来无事,索性来山长这里坐坐,听雨饮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此时见好友愁眉不展,他不由好奇地问道。
谢山长作为谢家人,自然是比他更了解内情,知晓即将来入学的两个少年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尤其是谢燕回,更是京都中出了名的纨绔,这小子连着气走许多位先生的事,就连他也听说过,一想到这里,他就发愁。
“易之啊,你是不知道……”
谢山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总之,等你见了他们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蒋先生反而好奇起来。
很快,谢燕回与谢佑安便被领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见过山长,见过蒋先生。”
谢燕回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衫,与昨日那身相比,少了几分张扬热烈,多了几分风光霁月,却是同样的风姿出众。
不得不说,他这副皮相实在出色,方才行礼时也是文质彬彬,就连蒋先生见了,也不由夸赞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如弁如星。古人诚不欺我啊。”[1]
出于这份卖相,谢山长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期待,万一自己听来的只是传言呢?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二人道:“想来你们也知道,这儿总共有甲乙丙丁四间课舍,是按照学生的学识水平分配的,故而你们两个入学前,也得由我出题,先检验一番你们的水平,再考虑将你们分到哪个课舍去,你们兄弟俩谁先来?”
谢佑安自打进了族学,就一直蔫嗒嗒的,但此时听见这话,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先被考,刚要抢着开口,就听见身边突然响起自家阿兄的声音。
语气中透着从容不迫:“回山长,家父家母一向教导我要尊老爱幼,所以,还是让舍弟先来吧。”
谢佑安:“……”
没抢过话语权,他只能充满怨念地瞥了自家兄长一眼,然后委委屈屈地上前半步。
谢山长倒是颇为欣慰地看了眼谢燕回,点点头,知道关爱幼弟,看来即便是纨绔,也不是无药可救。
鉴于谢佑安只有十一岁,山长捋了捋胡子,思考片刻,也没出什么难题。
“‘形而上者,无声无臭,是之谓道’的下半句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谢佑安圆乎乎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流利地答道:“回山长,是‘形而下者,有方有体,是之谓器。’”[2]
见他答得不费力,谢山长点点头,继续问:“‘知止而后有定’后面几句是什么?”
这道题小少年答得就有些吃力了,磕磕巴巴的:“是……是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安而后能……后能虑,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