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位置偏,周遭甚至有不少杂草,然而乱中有质,不仅不碍眼,反而绿意盎然,丛中偶尔伸出的杂色野花更是添了点缀。天色早,草叶上还泛着露水,李倾怀跟着柳月一路穿丛而过,裙角因被浸湿而沾了些草屑。
“啊……”李倾怀打了个哈欠,近两天总与大运河规划“夜夜笙歌”,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不上精神。
“你呀,过几天忙完了好好歇歇。”柳月瞧着心疼,拿了手帕浇上热水让她热敷,嗔怒道:“本是这么会享受生活一人,高考前还跑去看莲花呢,现今这么拼命干嘛!”
李倾怀接了手帕叠好放在双眼上,觉得缓解了些酸疼。
要不让沈世逸也敷敷吧,他最近那眼中的红血丝都赶的上蜘蛛网了。
“问你话呢,你那么拼作甚?考研都不见你整夜整夜地不睡。”柳月重复道。
李倾怀回过神,她诧异自己怎会先下意识想到江世逸。
“啊?哦。”她便将手帕取下来重新浸热水便说着,“基建搞好了才能为明年做准备啊……船还没建呢。”
柳月手指沾了水朝李倾怀脸上洒去,像是想将她泼醒,“你个马院思政专业的怎得做起了理科的活儿。”
她身为土木工程毕业的都还没关心基建呢。
“别说了妈妈。”李倾怀拭去脸上的水滴,悠悠道:“我知道我们这些紧跟党的领导、时刻谨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行事作风都向上向善、心系社会发展与社会进步的好好市民,是很让你妒忌的。”
“别贫嘴!”柳月没好气地白她一眼,随后敛去佯装生气的面容,静静地注视了一会正热敷双眼的女儿,轻轻叹口气,伸出手将她调皮跑到脸前的发丝捋到耳后,柔声道:“我就是心疼你。”
李倾怀在手帕下紧闭的双眼微微一动。
“不过也为你骄傲。”柳月接着说,“我的女儿现在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能力为一方百姓做事,她在逐渐成为更好的自己。”
李倾怀本就泪点低,现下非常感激在手帕遮挡下不至于失态,毕竟不晓得会不会突然有学生进来。
听着自己母亲这番话,她好容易控制住情绪,清清嗓子说:“其实老李和哥哥……”
“所以一会你努力帮我给那帮小崽子们做思想指导,老妈信你!”柳月像领导鼓励下属那样拍拍她的肩膀。
……也在逐渐成为更好的自己。李倾怀咽下这半句话。
怎么感觉这场景有点熟悉?她腹诽,回旋镖还是插在了自己身上。
一些姑娘们正拉着手欢笑着走进学堂。
“小娘子!”孙金桂看见站在柳夫人身旁正整理书籍的李倾怀,侧着身子绕过前面的人便欢欢喜喜跑过来,“小娘子有日子没来了。”
“这么说你这些天都有在学堂认真听课咯?”李倾怀将一叠批改过的作业递给她,“麻烦孙小娘子一会将作业派发下去吧?谢谢金桂。”
孙金桂一听这话忙不迭接下,眼中带着欣喜。
承了小娘子一家太多的意,她内心一直是想找机会回报的,如此做点小事也是甚好。
李倾怀懒懒地靠在窗台上,她发现多是姑娘们到的早,那些正处在顽皮年纪的小孩子们多是被家长赶着来的,走进门都一脸不情不愿。
“老师——老师!”一声嘹亮的声音从巷子口遥遥传来,听上去正像在卖力奔跑。
呦呵,来了个例外。李倾怀颔首,忍不住笑出声。
“阿软这孩子一向最喜欢你。”柳月也笑着,“如今也肯下劲学,不是那个第一天在门口鬼扯着嗓子一心往外跑的孩子了。”
“老师!”阿软一下窜进门,看见李倾怀果真在此,嘴角都要咧到耳根。
“学堂之内不可大声喧哗啊。”李倾怀伸出手指点了下正冲着她笑的小伙子的头,“去座位上吧。”
“嗯!”阿软立即找了个离她近的好位置,坐在孙金桂右手边。
学堂现今学生并不多,一间讲堂就可容下,倒是空了两间屋子,李倾怀便将其做成了存放许多书籍的自习室,告知他们有空可以前来读书。一开始没人敢来,李倾怀拉着春杏那小丫头硬生生在自习室待了三天才陆续有人前来读书。
那段时间闹得春杏十分郁闷,整日无精打采,“小姐,我这几册话本都来回看了几遍了,咱们回府吧。”然后她抬头看李倾怀正聚精会神描绘清水与省城间的地图,便闭了嘴,又把手中的宅斗本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先生到了后便开始讲课,带着底下人认字,又教他们辨析简单诗句。
学堂外有一孩子站在草丛里一脸纠结地看着这边。
李倾怀注意到他,便走出来向他招手,却见他还往后退了几步。
“怎得?你已经来晚了,为何不进去?”她走过去,一把抓住不断往后退的孩子轻声询问,想要了解情况。
“我不想进学堂。”那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孩子低声说。
小孩还挺诚实。李倾怀面上微笑,语气放得更柔了,“为何不想进?”
“我还想问我为何要天天待在这间屋子里不停地念字?”周晏不满道。
比起念这些没有意义的字,不如去河里捉鱼、去田里捉泥鳅、去地里打猪草、去猪圈洗猪来得实在。
起码能吃,起码能卖钱。
他娘这些天看这么多孩子都来学堂,便也把他送来,可他一来本该是他做的活就摊在了他爹和他娘身上,明明三人一直分工得当,现今却力不从心。
他也委屈得很。又不是他想读书的。
李倾怀听见这句话,心中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