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嫚黄昏时刚出房门便见李倾怀懒懒地斜躺在躺椅上读着一本书,她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院子里除她们以外空无一人。
“小娘子?”她走过去,坐到与之并排的另一只躺椅上。
李倾怀本正昏昏欲睡,闻声即醒,握在手上要掉不掉的书直接砸到脸上,“哎呦!”
唐嫚无奈地笑着帮她拿起了书,又看了看周围,询问道:“秦妈和小辛呢?”
“带小鱼和阿襄去花园了。”
“哦……”唐嫚点点头,兴致恹恹。
“我听小辛说,你知道你的父母来过王府了。”李倾怀直截了当道。
唐嫚眼中霎时间红成一片,本就没能消肿的眼睛再次聚满了眼泪,挣扎着出声,“对不起,给王府添麻烦了。”
李倾怀不知这声道歉是为了什么,为她那冷心冷血又自私的父母,还是她。
“你不用为他们道歉。”她拿出手帕递过去,强行拖着自己的躺椅挪近了些,“我不会安慰人,只能同你讲明白个中关系。”
唐嫚哽咽着说不出话。
“唐家人在你嫁到清水后,十几年对你不管不问,一听说有钱拿就甘愿为人利用,闹出这一套笑剧也是情理之中。”
“我讨厌这样的人情,便毫不留面子地将他们送去府衙伏法了,差不多打个二十大板才放出来。”
李倾怀顿了顿,低声补充道:“没将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他们现在于你可有可无,甚至到了严重会影响你心情的地步。”
谁知唐嫚听到这句话竟有了反应,她止住眼泪,抬头平静道:“他们并非对我可有可无。”
“我很想……”她垂下眼眸,尾音带着哭腔,“我很想问问我对他们到底算什么。”
这一刻,仿佛这些年身上所有的疼痛和心中的苦楚都随着这句话在胸腔中爆发性出来,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唐嫚趴在李倾怀肩上哭了许久,她仿佛亲眼所见被关在牢狱之中的家人一样,虽然面上只哭着,却在脑中将想问的话全都质问了一遍。
你们为什么上赶着接了聘礼将我嫁给齐正。
为什么连个让我有念想的嫁妆都没有添。
十几年来你们是否有向清水打听过我的消息。
为什么在我终于安稳下来后,还要来掺和一手。
她在心里发问,不停地发问……
唐嫚自幼生得水灵,人也心灵手巧,是乡里不少人夸过的俏丫头。因为天生比同乡的女孩出落得好,到了适婚年纪上门提亲的也多,甚至有像齐正这样慕名而来的外乡人。
唐平一家在她小时候将她护得很好,每次因为她的貌美家里得到了他人的恩惠便会喜滋滋地再给她做一身新衣裳。齐正来提亲那天,她正穿着一身浅粉色有着荷叶边的衣裙。那裙子的样式是当年正兴的,本来只有省城的人家才穿得起,可唐平带着她去省城送货时,人家瞧他姑娘水灵,就赏了不少小费,因此唐嫚也就得了那件衣裳。
女孩子都曾幻想过自己能在一个明媚的好天气,穿着一身自己喜爱的衣裳,遇见自己的良人。
唐嫚那天穿着荷叶裙从溪边洗了果子回家,果子是刚成熟的杏子,橙红色,甜滋滋,是她最爱的水果。谁知刚进门就看见一满脸麻子的男人被自家父母热情款待着,还喊她将手中的杏子拿给那客人吃。
她那时以为齐正是省城来的货商。
谁知三日后,她就与刚见一次面的齐正入了洞房,开启了长达十一年的噩梦。
夕阳染红半边天,这是清水春天里难见的晴天。紫红色的云朵在天边翻滚,热烈浓郁的颜色映照在小院里。
李倾怀轻轻拍着唐嫚的背帮她顺气,感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出声道:“你看,今天的夕阳好美。”
唐嫚悠悠抬头,朝天边望去。
远处青山翠绿,霞光万丈。
“唐嫚,你有喜欢的事物吗?或者喜欢做的东西?”
唐嫚眼眸中映着夕阳,沉默半响,她摇摇头道:“我很羡慕金桂。她虽没有富贵命,却有着自己活着的念想,还有做糕点的天赋。”
孙金桂虽然出身不好,却一直有着自己的生活。她跟着李瑾学糕点功夫,平日里在秋桂坊做小师傅,农忙时帮着家里插秧摘果喂猪喂鸡,偶尔还能抽空去学堂学习诗书。现在清水县里的闺中女子数她活得自由开心,甚至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之一。各家也都不像从前那样在背后嚼舌根,而是教导着自家闺女学习上进。
世间人情大多如此,你离经叛道便骂,你功成名就便夸。
“我也羡慕小娘子,即便跟着家人被贬,却一家子和气幸福,还为清水做了这么多事。”唐嫚颔首,微笑道,“每次跟小娘子在一处,我都感觉很舒服。”
口含黄柏味,有苦自家知,李倾怀心中叹气。
裕王府即将面临的事情,他们并没有给唐嫚说。一来这里有太多内情,说也说不清楚,二来他们有信心保住唐嫚和秦妈的后半生。
“金桂要是听你这样说,定会十分高兴。”她笑道,“甚至还会兴冲冲拉着你一起做糕饼。”
唐嫚笑着揉揉眼睛,吸了下鼻子,开口道:“谢谢王府,真的。”
这句谢包含了太多,但她相信即便不明说李倾怀也能懂。
“谢?”李倾怀畅怀大笑,“好呀!现在清水虽然有纺织产业,但手巧的绣娘可没有。下个月我准备聘几个省城的绣娘过来。”
“你之前给小鱼个阿襄做的小鞋子上的绣花可精致了,怕是十里八乡都没你这个手艺。”
唐嫚跟李倾怀相处了,自然闻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