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南河默不作声地站在昏暗的浴室里。
这几年他顺风顺水,名利双收,本以为那些低声下气的灰暗日子已经成为过去,谁知道这一刻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是一个十足十的小丑。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去喜欢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这不可笑吗?
手机震动几下,是参宿发来信息。
她喜滋滋地发来两张画展门票的照片,邀功似的说自己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想和他一起去看。
她对他说话,字里行间都透着仰慕。
他一直都清楚她的心意,现在他们两个人倒算得上“两情相悦”了。
然后呢?
怎么办呢?
跟她谈恋爱?
跟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谈恋爱?
想想他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做不了圣人,至少也做个人吧。
——
参宿一直没等到回复。
一开始,她还以为南河在睡觉没看到,可是等了一整天他竟然都不回复。
她先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打开工作群却看到他在里面说话,一切正常的样子。
于是她闷闷地有些生气了,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放下矜持,主动给他打电话。
开口时带着质问的语气,“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看到吗?”
那边微微一顿,说:“看到了。”
和平时不一样的,疲倦又冷淡的语气。
参宿一怔,方才的气势一扫而空,整个人缩了缩,刚要说话,南河已经给出回复,“那天我没空。”
“……没关系,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去,这个画展会办很久的。”参宿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那边沉默了几秒,说:“参宿,我最近很忙。”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参宿不甘心地嚅嗫:“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他似乎也叹了口气,最后说:“让阿华陪你去吧。”
最终自然是谁都没有去。
来之不易的门票被参宿慎重地夹进笔记本里留存着。
南河再也没有带她出去,也不让她到自己的住处来,在工作室时也总是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南河的情绪变化,连他的画风都变得混乱压抑,仿佛极力掩盖着什么。
有时老金皱着眉头,嘀咕:“咱这电影总也不给过审,这事儿是不是已经黄了?要不他心情怎么差成这样?唉,问他他也不说……参宿,要不你去问问?”
参宿摇摇头,“他都不怎么回我消息了……”
这天,参宿无精打采地回到家,躺在床上举起手机,正想再跟南河说点什么,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不是糖豆,很少见的,是爸爸。
参宿坐起身来。
爸爸扯了张凳子坐下来,双手搓了搓,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参宿啊,爸爸……跟你商量件事。”
——
南河在昏沉沉的画室里接到参宿爸爸的电话。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说自己的工作调动,说这边的房子马上要卖掉,说那边正好是妻子的老家,他们全家都要搬过去,又说那边的房子只有两居室,对于四口之家来说有些拥挤了,糖豆渐渐长大了,也需要自己的房间。
说来说去就是想把参宿留下,高中三年都寄宿在他这里。
南河忍了又忍,才没有破口大骂。
你自己不觉得离谱吗?!
稍微负点责任的爹,怎么可能让上高中的女儿住到一个单身男人家里!
你他妈知道我想着你未成年的女儿做过什么吗就敢把她交给我?
最终他把满腔脏话都咽下,只以生意很忙为由拒绝了。
男人还不放弃:“你也知道参宿很懂事,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的,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们也会……”
南河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加重了口气,“我说了我很忙!”
电话那头安静一瞬,随即响起女人的声音,“老公,算了,这些年也够麻烦人家了,参宿,你也别难过,咱们可以住校嘛……”
南河脑中嗡地一声。
他没想到参宿也在旁边听着。
参宿赌气似的,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也不来工作室。
连最粗枝大叶的老金的觉出异样,“我就说今天少点儿啥,参宿居然一整天都没来啊。”
南河依然沉默。
到第三天,参宿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南河坐在画架前,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她。
她走到他身边,恶狠狠地站了一会儿,见他不理自己,忽然抓起他拿着画笔的手,一口咬上去,咬出一圈细细的牙印。
南河始终不吭声。
僵持一会儿,还是参宿耐不住先开口,“南河,我不想跟你分开……”
他只是抬了抬胳膊抽回手。
参宿低头望着空荡荡的掌心,有些茫然。
有时候她觉得南河是世界上最爱她最在意她的人,有时候,又好像一切都是假象。
她鼓起勇气,再次尝试,“我想留下来跟你一起住。”
他终于开口,直截了当地说:“不行。”
又是这种毫无转圜余地的语气。
参宿又气又委屈,攥着衣角说:“为什么。”
南河转过头来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别开脸。
“我就是……就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