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是很简单的,他可以因为人类脆弱的生命在灾难病痛中停止呼吸,渐渐变为时间侵蚀里一座无名无姓的墓碑,也可以无知无觉地被改写人生存活于世的记忆,消失在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叫出他的名字时。
就如同刚才,对毫无防备和偶然撞破了现场的两人分别做的那样。
记忆断层严重的新堂伦太郎捂着浑浑噩噩的脑袋走上了通往四楼的阶梯,走近倒地躯体的人踩在走廊过道鲜红的地毯间,微眯着眼审视着地上本该就此消失的风双剑剑士。
一瞬的透明仿佛只是体征稀薄的幻象,在外独居多年仍然带着一丝少年气的绯道莲昏迷的脸上还保持着发现危险时紧锁的眉头,血色长河的红毯宛若某个深刻在回忆里米吉多浓烈招摇的围巾,陪伴着他即将踏入虚无的地界。
“嗯?”
怎么回事,在来之前,自己应该把其他人的记忆都篡改干净了才对。
察觉蹊跷的身影蹲了下来,重新打开的《惊异塞壬》在检阅中被翻看着记录。
虽然在这里消除绯道莲是顺手为之,但也早有拿他第一个开刀的打算。风双剑剑士常年修行在外,抹除记忆的机会屈指可数,为了不影响整盘计划,让不好掌控的因素先消失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谁还记得他?
墙隅的缝隙只看得见不太清晰的背影,驱动书的冷光闪烁在灰浆青白的侧面,压低了呼吸频率不敢轻举妄动的五木亚弥只听得见自己起伏未定的心跳声。
遍寻不着的幕后之人在真理之剑铁打防护罩的保护下神不知鬼不觉渗透了进来,莲似乎还毫无还手之力,既没有变身解除后明显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听见任何的打斗声,风双剑更像是因意外脱手而自由落体掉在了地上。
能不费功夫解决实力不可同日而语的绯道莲,除了拥有巨大能力的凭依,还得能在防卫严格的真理之剑、索菲亚小姐眼皮子底下自由出入。不要说傻乎乎地冲出去送菜了,即便能短暂操控风双剑卷走绯道莲,在这样束手束脚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风双剑铁定会被追上,认定自己行为被发现了的幕后之人会立刻搜寻周边,不要说自己跑不了,她无法依靠不确定的结果而将绯道莲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翠风前辈,莲还好吗?』
『情况不太妙,我和绯道的联系变弱了。』
『变弱?圣剑和持剑者的联系减弱,还有和我当初往返现实前一模一样的透明人现象……会不会是莲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被剥离了?』
『不好说,绯道拿着我经过这里时,刚好看见新堂伦太郎呆立在那儿,背后被摘除了几张书页,对方的驱动书合上后他就像忘记了什么一样离开了,虽然没有出现昏迷透明这样严重的情况,但随着新堂书页的剥离,原本好好的绯道一下子就失去了实体支撑,那本书一定有问题。』
躺在鲜红地面的澄碧之剑凝视着距离它只有几分海洋梦幻深潜的封面,游弋的海妖轻启歌喉,蛊惑着被吸引向死亡的水手献出灵魂契约的供物。
惊异塞壬的力量一次性只能动少量的手脚,持续篡改绯道莲的记忆造成显然并非好的选择,从第一个应该彻底消散的剑士开始,这场策划了几年的复仇计划就该进行最终残酷的收尾了。
真麻烦哪,既然找不到症结所在,那就让所谓的风双剑剑士先人为地“消失”掉好了。
驱动书的读取音无声无息地响起,无铭剑于一侧露出了宛若海水浇灌后鬼火般盛满蓝焰的利刃,在他发动塞壬的能力起身的瞬间,风双剑翠风瞥见了一抹极小的亮色。
依托虚无之力,寄宿神兽的力量引渡到了剑身,绯道莲闪烁的躯体被关进了驱动书中海妖居住的水牢,地毯上独留下年轻剑士孤零零的剑。
空无一人的走廊安宁得不像话,墙壁后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风平浪静的空气里堪堪流动着不远处接通的心声语音。
『那个人走了。』
『莲……被吸进了那本画着塞壬的驱动书。亚弥?』
『抱歉,翠风前辈,我现在不能出来。』
扶住墙壁的手紧绷着又松开攥紧,五木亚弥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在深呼吸下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据我从芽依那儿闲聊时获得的情报,幕后之人针对真理之剑的行为已经持续很久了,像这样的事肯定不止三五次。大家没那么好糊弄,基地也不是空架子,能有恃无恐地出入至今,说明他起码取得了长期门禁的许可,且对内部区域和配置都有熟悉的了解,如果是大家认识的人,那么他或多或少会听说过关于我的特质。』
『能与圣剑沟通的人免不了会增加暴露的概率,异常扩大发生在我和贤人走后去旅行的时间段,真要对我下手,以我短暂出现在众目睽睽下派发纪念品的时间来算是绝对来不及的。』
『憎恨剑士,却只是把没有威胁的莲吸收进了驱动书,将佩剑留在现场,显然是想让这把剑被发现,倘若我现在出现拿走了你,对方必定能推断出我因此知道了什么,除掉不利因素的隐患,后续计划的实施才能保证天衣无缝。』
自她搬离真理之剑忙于工作与日常琐事后突然出现而大家认识她又没见过的人,只有一个。
『翠风前辈,你看到他是谁了吗?是不是……提供情报的间宫先生?』
抱着全是推测的侥幸,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间宫?不认识。』
沉思的剑静默了一会,发出了流浪多年刚回家见到生人的迷茫。
『不过,我在他腰间反光的地方看到有个一闪而过的贴纸标签。』
『上面的落款写着:神山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