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轻落在耳膜上,钟离澈却从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最凌冽的寒意。
也从这寥寥数语中,得出了震惊的信息:盛承煜,他早就知晓了沈柠柠脑子恢复的事。
但,如今沈柠柠却好好地站在众人面前。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盛承煜根本就没有想过杀沈柠柠。
钟离澈忽然无法接受这个结论。
为何?
到底是为何?
盛承煜不应该真正接受一个死对头的嫡女的,得知了沈柠柠脑子恢复了那一刻,他应该会立即起了杀心才对。这才符合常理。
为何,他明明早知晓了实情,却偏偏没有起杀心。
钟离澈陷入了思虑的僵局。
沈倩倩过来拉了拉他的胳膊,“澈哥哥,你在想什么?亲迎的吉时到了,我们该启程了。”
钟离澈却一改方才进来时的顺从状,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拂了下去,面色冷到了底。
他转身往外走的一瞬,瞥了一眼身旁趁着他酒醉算计他失了身的沈倩倩,眸底的恨意昭然若揭。
起初,他还想忍着。
却在方才得出了盛承煜即使早知晓了沈柠柠脑子早已恢复,却也没有任何想杀她的心之时,钟离澈仿若崩塌了所有的信念感。
他也根本没想到沈倩倩会特地邀请沈柠柠回相府送嫁。这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踏出相府大门,翻身上马,钟离澈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站在相府门口送别亲迎队伍的沈柠柠。
他在想,她此时定会恨透了他。
非但没有替她保守秘密,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她的秘密。
所有的结果都没有按照他预料的发展。
钟离澈拨转马头,阴沉着脸,面色哪有一点是今日大婚的新郎官的样子。
即便是在丞相沈睿面前,他都是一种虚于表面的应付。
沈睿自然察觉了他的异常,不动声色地命人去查。
沈柠柠望着亲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远去了,也没在相府逗留。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她表面还算平静,心底却早已乱得不成样子。
她悄然瞥了一眼身侧的盛承煜,不知他方才站在钟离澈身旁刚刚说了什么。定是与她有关。
也不知回了王府之后,盛承煜到底会怎样待她。他不会杀她,这个她前些日子便已确信,但她毕竟骗了他这么久。他会怎样出这口气?
他总归会责罚她点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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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晴空。
连一朵白云都不曾见。
是这个凛冬难得的好天气。
已近午时。
温煦的阳光撒在安王府返程的马车上,映着那锦缎刺绣的装饰粼粼闪光。
马车帘帷外,行人经过时皆在议论着相府的事。
路人甲:“今日是良辰吉日。相府嫁沈倩倩这个嫡女可比当时嫁沈柠柠那个傻嫡女格外用心地挑了好日子。你们还记得那个傻子出嫁那日,那风刮的,那雪下的,啧啧啧,骇人。这谁近谁疏,一目了然。”
路人乙:“可不是嘛。不过,方才听说,相府传出来消息,那个傻子脑子恢复了。”
路人丙:“我也听说了。按理说这是件好事。不过,安王殿下与丞相可是死对头。你们说,安王殿下会不会杀了沈柠柠?”
路人丁:“这可就难说了。极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杀掉,然后说是病死的。说不定悄悄给她下毒什么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弄死了。然后,安王殿下再娶一个名门闺秀做王妃,合情合理。”
马车内的两个人,静寂地坐着。
一个如素日那般端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一个眼神飘忽,心神不宁,微垂着睫羽,小手里揉搓着绫纱的衣襟。
时辰分明在无声流逝。
却仿似在沈柠柠慌乱的心上刻下了重音。
终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启开了唇瓣,“殿……殿下,我……骗了你。对不起。”
男人视线淡淡扫过来,“嗯。然后呢。”
“……然……然后?”
沈柠柠不解其意,被他这一轻飘飘的反问,弄得更慌乱了,“然……然后,然后……”
男人敛回视线,语气依旧未有起伏,“然后还会骗么?”
就这?
还以为是要她说什么呢。
紧张得都要上不来气了。
沈柠柠弯起些许羞愧的眉眼来,摆着纤细的小手,“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骗殿下了!”
男人淡淡嗯了声,轻轻掀开帘帷一角来,往外随意掠了一眼,唇角在少女视线到不了的位置掠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等回到了王府,却见王府里一片热闹景象。
小厮婢女们皆聚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什么,看起来定是好事。
盛承煜与沈柠柠往里进,正听到了他们口中正说着关于安王妃几个字。
盛承煜顿住了脚步,“郑修,将这些人都叫到前厅跪下。”
郑修领命赶紧让那些人闭嘴,统统招呼到了前厅,跪倒一片。
盛承煜站在正厅中央,逡巡了他们须臾,便问道:“说说,方才你们都在议论安王妃什么。”
一个小厮道:“殿下,小的们没有说安王妃的坏话。而是……而是,今日小的们听说安王妃的脑子恢复了,咱们安王府的人都替安王妃高兴,也替殿下高兴。如今殿下与安王妃的身子都康健了,那咱们安王府就可以……就可以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