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突然调头的嘶鸣声,惊起飞鸟一片。
铁蹄踏起的尘埃被凛风席卷而起,愈见冬日的冷瑟。
沈柠柠掀起帘帷来,往外瞧了瞧,“殿下,突然去星辰山做什么?”
盛承煜淡淡道:“给王妃看看脑子。”
沈柠柠却道:“我爹爹和我继母都说,我的脑子彻底撞坏了,好不了了的。殿下不用看了吧。”
盛承煜眸底一沉,“怎的,自从你脑子撞伤之后,丞相从未给你看过大夫么?”
沈柠柠努力回忆着,终于嘟嘟起小嘴儿道:“殿下,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不能再想了,头疼哦。”
盛承煜眉宇蹙紧,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漫上心头。
他眼神晦涩难辨地,徐徐地掠着正掀开帘帷呆呆地看着马车外风景的少女。
难道——
这丫头的脑子撞坏,是有何隐情?
到了星辰山上。
盛承煜带着沈柠柠到了半山腰的一所隐士宅院。
沈柠柠好奇地问:“殿下,这是谁的家呀?他怎么住在山上?风这般大。”
盛承煜答道:“这是南宫秋药师的驻地。他是会研制各种解毒药物的隐士,也会医治疑难杂症。”
南宫秋,盛国著名隐士药师,也是一代神医。
在盛承煜征战沙场那几年里,曾数次身中奇毒,皆是被南宫秋药师所救。南宫秋药师早已隐退,轻易不出诊,但得知盛承煜为了保家卫国而中毒,他总会在第一时间给盛承煜研制解毒的方子。经年累月,南宫秋早已与盛承煜成了忘年交。
轻叩木门,南宫秋展着平和的笑容迎了出来,“见过安王殿下。这位是?”
盛承煜介绍道:“这位是本王的王妃。”
沈柠柠瞧着这位老者甚是慈眉善目的,看着就让人亲近,便弯下眉眼来,“我叫沈柠柠。”
南宫秋俯身作揖:“见过安王妃。”
抬眼的瞬间,他又看向了盛承煜,意思是似乎已看出了这位安王妃心智如孩童,“敢问殿下,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安王妃?”
盛承煜微微点了点头,“正是。两年前,安王妃的脑子撞坏了,心智严重受损。此番前来,是想请南宫药师给她诊治一下,看是否有任何恢复的可能。”
南宫秋领会了。将二位请进了里屋坐在了蒲团上。
盘坐在案几前,南宫秋将帕巾搭在了沈柠柠的腕部,开始为她仔细诊治。
而后,又认真查看了她后脑的情况,斟酌了须臾,便道:“殿下,王妃脑上的病,应是耽误太久了,若是当年撞伤之时,及时医治,应有八成的把握能好,而今,只能说,五分医治,五分天意。”
盛承煜的心上重重一沉。
五分医治,五分天意?
难道说,沈柠柠的脑子真就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于那天真的少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于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南宫秋拿出两个淡蓝色药瓶,“这药专治脑伤的,每日一粒,忌辣。能否有效,静待分晓。”
盛承煜蹙紧眉拿过那两个药瓶,侧眸掠着旁侧正沉浸在耍玩一个小葫芦中的少女,心绪愈发复杂。
南宫秋又给盛承煜拿来几瓶专用来解各种奇毒的药,“听凌侍卫说,上次那些解毒药已经没了。殿下走时带上这些解药。殿下还是要小心再小心,免得有人暗中下毒。”
盛承煜凝重地点头,“嗯,多谢南宫药师记挂。”
返程的途中。
盛承煜将那淡蓝色药瓶里的药拿出一颗来,递在了沈柠柠的小小手心里,“王妃,这药是医治你脑伤的,先吃上吧。早吃一分,说不定便是早一分治好。这药极苦,你要忍着些……”
他的话音未落,少女已然将手心里的药丸塞到了嘴巴里,咀嚼开来。
看她那蹙紧的黛眉,扭成麻花的小表情。定是尝到极苦极苦的滋味了。
盛承煜担心她像是孩童般嫌弃药苦,会吐出来。
没成想,这丫头竟生生将药咽了下去,而后从暗袋里拿出一块花糖来,剥开糖纸放在了唇瓣里,快速舔化着。
甚至能听见那块花糖在那小小的口腔里,来回不断撞击到贝齿的悦耳脆音。
似乎是察觉到了盛承煜在看着她,少女抬起长密的睫羽,“殿下,这药丸果然是极苦的。不过呢,我吃了一块花糖,便会消去了那药的苦了。这是崔嬷嬷教给我的。崔嬷嬷还说,生病呢,就是要吃药的,不能嫌弃药苦的,因为不吃药的话,病就不会好的,受苦的还是自己。殿下,你看,这么苦的药,我都没有吐出来,我是不是很棒吧?”
那期待着被褒奖的晶亮眸子,眨呀眨的,就那般天真地盯着盛承煜。
盛承煜顿了顿,匆匆别开了少女的眼神。
少女却又追问道:“殿下,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哦,我是不是很棒呀?”
盛承煜顿了一声,躲着少女探究过来的澄澈瞳子,抬手掀开帘帷来,假意看向马车外的风景,淡淡道:“嗯。棒。”
蓦地,唇齿间感觉到了一阵儿甜糯,一块花糖被塞到了他的嘴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滢润的小手指尖儿不经意地掠过唇角的滑腻之感。
一声软软甜甜的少女声音抚在了耳膜上:“殿下,花糖甜么?是海棠花做的花糖。崔嬷嬷在我出嫁那日塞到我衣裳暗袋里一些。”
盛承煜喉间悄然流转着,并未回看少女,眸光依旧假意赏着马车外的一切。
而实际上,方才经过的所有,皆不曾在他眼中留下一丁点儿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