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大开,风声渐渐,浅浅日光铺洒满地,细小微尘在姜与乐眼前浮动,她双手环住血泪交织没有半分人样的春桃,肿胀的双掌被刺得发痛。
身侧多了一道微屈的身影过来搀扶,姜与乐固执地不肯松手,半抽半噎道: “麻烦母亲,给春桃寻个医师来。”
何氏点点头,让底下的刘妈妈带走了春桃,她捡起已是折痕斑斑的信封递过去, “阿乐,这信是原是送到你院中的,我只是凑巧碰到,谁曾想老爷的火气更大了,早知道我就不提了。”
“怎可怪母亲,是爹爹他……”她抬手抹去脸颊处的泪痕,不再多说。
何氏并非她的亲生母亲,她的阿娘在她幼时便因病过世。可是,记忆中继母何氏待她总比父亲更胜一筹,只是很多情况下,母亲也是身不由己受着父亲的掣肘。
何氏拿出药膏,指腹在她掌间印痕上轻轻揉搓,揉散了日光,也抚慰了伤痛。
密长羽睫下的双眸清澈,深深掩盖住了心底的悲伤。她拾起信,拆开来,信很简单,只有十字: “时楼主楼七层,愿得一见。”
落款:祈年。
她与徐祈年年少相识,又同在她姜家书院读文识字、明辨事理,后来他中榜进士、官名加身,做得大理寺左寺正,二人感情在这一点一滴中日渐深厚。
姜鸿清不问家事,但何氏是看着徐祈年长大的,少年人的情谊,总是藏不住的。
姜与乐凑近细嗅,才从这白色芍药上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与信封上附染的白檀香相得益彰。
时楼是尚京城内最为繁华的酒楼,共有五栋,中为主楼,其余四栋东南西北相对而向,以飞桥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构建天圆地方之势。主楼七层为顶,倚栏凭窗,可观尚京全貌,非有权有势之人难以登上。
姜府离时楼路程不远,姜与乐并未叫人备下马车,选择步行前往,顺势收拾收拾心情。
河畔青柳,绦丝拂面;游水画舫,浮光跃金。
她沿着西桦街行至半程,风忽然大了起来,天光时明时暗,不少正在游河的才子佳人连忙靠岸,恐急雨袭来湿了身。
姜与乐加快步履,衫裙飘摆,珠钗相撞。
日光浑浊,北边已堆积起沉沉乌霭,凉风习习,树叶飒飒,天阁楼瓦檐一角的铃铛叮叮作响。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叹道这天变幻莫测,将将还是潋滟晴空,现下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厮引她穿过主廊,约百步,再一层一层绕阶而上,贴金红纱栀子灯映照纷繁人声,本也算宽敞的朱红阶梯因这时日反倒显得拥挤。
送至七层,小厮停下脚步, “七层素来人少,这位小娘子,请。”
“帮我准备一些荔枝膏,樱桃煎还有水晶皂儿,放进食盒内,我等会去一楼取。”
这几样都是春桃素日里爱吃的。
姜与乐沿着连廊行至尽头,雅间门窗上都挂着帘幕,门边皆饰以花草丛竹,雅致且安静。
她微微吸气,抬手梳理发髻,又低头抚了抚在外吹乱的衣襟,才掀起绯绿帘推开门扇。
华美厅堂中央摆着一张琴韵松木茶桌,上置有薄茶两盏,画着青山绿水的六折泥金曲屏半开半掩,透过轻纱屏风,可隐约看到支起的窗棂外白茫茫一片云雾,大雨下得很密,狂风卷入碎珠,滴滴答答落在窗檐上。
她立在门槛处,不进不退,双眸盯着光洁的榆木地板,上面不惹一丝尘埃,开口轻唤, “徐公子?”
回应她的只有疾风骤雨,衬得屋内过于死静,她心中不安,转身意欲离去,不料实木门扇背后跳出人来,捂住她的口鼻同时不断向里屋拖拽。
姜与乐手脚并用奋力挣扎,然力道上总是低了一等,慌乱中她拔下玉簪刺向身后,那人吃痛,手上略松,她才得以脱离桎梏转身。
须臾,白布之上的迷药发挥作用,华美厅堂变得晃晃悠悠,层层叠影让她心绪纷乱,她踉踉跄跄地往门口退去,胡乱抓起茶桌之上的杯盏,瓷碎水溅,交织着窗外的急雨噼啪声,实在算不上是值得注意的声响。
姜与乐只想快点离开此处,但越着急,脚下步子越虚空,如在云端行走一般,迷蒙之中,她感到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扯了回去。
那人一身深绿服并银带,脸上戴着黄白相间、摄人心魄的狐狸面具,嗓音温润,让她浑身一颤, “姜与乐,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痛快。”
她没有回想自己到底得罪过何人,竟到了要她命的地步。因为,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徐…祈年?”
对方没有应答,阴鸷的眼底泛出一分得意,她颤巍着双手,欲扯下面具,窗外不知何时乌云压顶,黑腾腾阴沉沉,夹带着雷声滚滚,迅雷烈风,刮倒屋内曲面屏风,而腹部穿来透骨冰凉。
非风非雨,一片血污濡湿浅青衫裙。没有想象中疼,但身体控制不住地瘫软无力,紧促呼吸下是遏制不住的绝望。
涂了口脂的双唇显得她本就白净的脸庞多了一分惨淡,少了一分血色,她没有缩手,反而向前倾了倾身子,指尖触及冷冽扭曲的面具,不忍蜷曲起来。
端正齐整的发髻在挣扎中松散开来,一绺绺青丝沿着冷汗的痕迹沾湿在脸廓处,她在疼痛,也在害怕,害怕窥探到面具背后的真面目是她最相信的那个人。
就是这一刻的犹豫,让她与真相永远失之交臂。
强撑的身躯,对方一推则即刻坍塌,姜与乐无助地蜷伏在地,浑身战栗,伸出的手还在恳求着,视线中的绿边朝靴逐渐离去,走至窗边,取下叉竿,窗棂“啪——”地合拢。
一切声音忽地停止,她的手也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