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弗洛尔还未开口,林兹就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他走出了房间,目光环视了办公室一圈,面上显出了一种了然的神色,然后抬腿向窗边走了过去。当他经过弗洛尔身边时,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为什么?”弗洛尔问,挥舞着那张写有凶案发生地地址的纸片,“你不是一名双剑巡卫长吗?你也听到莎——艾利斯巡卫说的话了,这可是一桩会引起民众恐慌的谋杀案!”
林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挑起了眉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咂了咂嘴,“容我提醒你,沃恩,你昨晚差点就没命了。既然你不肯逃,那你最好尽快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比如吃点好的,或者去给你的家人朋友,或者什么关系亲近的人写写信,而不是关心什么有着‘手段残忍’、‘惊世骇俗’或‘连环杀手出没’之类噱头的无聊谋杀案。这种事总会发生,就让那些专业人士去处理问题吧,比如我们和蔼可亲的老局长或是那个满脸横肉的的大个子。他们总会想办法的。”
当然,弗洛尔知道他是对的。除了莎罗的请托之外,她并没有其他关心那桩凶案的理由。但莎罗·艾利斯巡卫是她的朋友,而她其实也并没有别的事可做。
不,或许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的事’是指什么?对付那些可能会吃人的怪物?”弗洛尔也学着林兹微微挑眉,“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也应该为此尽一份力?我虽然不想逃跑,但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林兹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几秒。“你会成为我的拖累,沃恩。”他冷静地下了断言,“所以,无论我要做什么,我都不准备带上你。”
“哈。”弗洛尔说。即使她的自尊心因此受到了伤害,她也没有将那种感觉表露出来。她挑衅地瞪视着林兹,抬高了下颔:“这可不一定。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现在都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是吗?你可以试着甩掉我看看。但相信我,在我被所谓的怪物吃掉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纠缠’你的。”弗洛尔觉得自己听上去就像是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无所谓了,她有一种预感,林兹必然还对她隐瞒了一些可能攸关性命的东西。他看上去就像是身怀许多秘密的那种人。而为了她自己着想,弗洛尔得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扒下他的伪装。
你究竟是什么人?弗洛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带着厌倦之色的眼眸。那双眼睛是深棕色的,虹膜边缘微微泛灰,在恰当的光照下呈现出了一种沉静幽深的光泽。她的影子倒映于其中,宛如某些被封缄于琥珀或蜜蜡之中的渺小生物。
就像是某种陷阱一样。她仍旧紧紧地抓着林兹的手臂,脑海中忽然飘过了这个漫不经心的念头。他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到了弗洛尔的指尖,让她无端想起了今早醒来时脸颊依偎着的那个坚硬却温暖的胸膛。凝视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弗洛尔第一次在心中向自己承认,或许林兹并不是一个毫无魅力的男人。
她毫无退让之意,而在又一阵漫长得令人不适的沉默之后,林兹叹息了一声。“沃恩,不要指望我能救你。”他轻声说道,将弗洛尔的手坚定地从自己的胳膊上扒拉了下来,目光却在下一刻凝滞在了她手中的纸片上。在弗洛尔反应过来之前,这人就一把抢过了那张纸,露出了一种似乎颇受打击的古怪表情。
“怎么,这儿看上去眼熟吗?”弗洛尔也随之看向了纸上的地址。钟塔区,白橡木街175号。白橡木街……?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幅模糊的画面。一块锈蚀了半边,被繁茂生长的植物所环绕的金属铭牌,歪歪斜斜地挂在泛黄破损的米白色石墙上。在前夜那般微弱的照明下,她只大致看见了“白橡”二字。“这不会就是——”弗洛尔惊讶地脱口而出,却见林兹扔下了纸片,然后大步冲出了办公室,外套下摆飘飞,从门口消失的速度甚至比之前的莎罗还要快上几分。
巧合与精心策划而成的阴谋,弗洛尔更愿意相信后者的存在。
在白橡木街175号所看见的惨象令她不由对林兹告诉自己的一切产生了几分怀疑,因为那桩亟需钟塔区分局解决的谋杀案的死者不是别人,正是她曾有过一面之缘——或者说只见过一个背影——的那位女士。
但弗洛尔一眼就认出了她。不仅是因为死者仍然穿着一袭黑衣,也是因为其人本身所拥有的一种忧郁而冷淡的气质。林兹的反应也证实了她的想法。他蹲在尸首旁边,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只能被解读为惊讶的神色,一言不发地听着有着浅亚麻色头发的维克托巡卫长汇报此案的详情。
“受害人名为缇娜·马尔柯姆,24岁,已婚……”维克托巡卫长的低语声从寒风中传来。天上飘着细密的雪花,地上的积雪则深达数尺,足以没过不留心脚下的行人的大腿。
在用石块砌成的园圃边上,马尔柯姆夫人静静地躺在一个被早先赶到现场的巡卫们小心地从雪地上刨开的浅坑里,双手交叠于身前,结了一层薄霜,宛如玻璃般透亮的湖蓝色眼眸凝望着银灰的天穹,唇角微微上扬,凝固出了一个微薄的笑容。她的胸口敞开了一个狰狞的大洞,血液早已凝结,在黑色的衣裙上留下了暗红的痕迹,又被纯白无瑕的雪花所掩盖。取代那颗失踪的心脏的,是一大簇不应在如此寒冷的冬日恣意盛开的幽蓝鸢尾。
“骨折……初步判断是坠楼……但是心脏……奇怪的符号……”维克托巡卫长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朝身后的某个方向短促地做了个手势。于是林兹站起身来,转而朝行动副官所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弗洛尔也移转了视线,便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似乎是用血绘就的怪异图案。
朝那边走近了一些,弗洛尔将双手紧紧地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却仍旧觉得掌心发冷。那个图案几乎像是一个扭曲的人脸。半边面孔在狂放地大笑,半边面孔在无声地恸哭。整体显出了一种过分刺眼的红色,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