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上次的忐忑。
双足踏在这宫道上,夏日的烈阳都照不进这高大的宫墙,沈舒不仅没觉得热,反而还有点凉意。
这次袁充在通往内宫的神清门前就不再走了,这里是台城内宫与前朝的分界线。
沈舒有些疑惑。
袁充却对着为他们领路的内侍道:“内官,劳烦了。”
“不敢。”内侍连忙道不敢。
一旁的沈舒没有问袁充为何不同自己一起去显阳宫,这显然是个蠢问题。
看来上一次袁充能入内宫是雍帝特许的。
“阿翁,保重身体。”沈舒对着袁充拜别,“儿定会谨遵从母之命,礼敬贵主,潜心读书。”时下称公主为贵主。
“去吧。”见孙女做足了礼数,袁充很满意。
和袁充惜别后,沈舒深吸一口气,然后脸上露出了笑意,和袁充在外表现地一样,嘴角永远带着笑,让人如沐春风。
沈舒对内侍问道:“还未请教内官名讳?”
“奴长秋寺内谒者张忠让。”内侍赶紧道。
汉代皇后居长秋宫,所以掌长秋宫宫务的内侍被称为大长秋,后来大长秋就成了官职。南雍皇后不再居长秋宫而居显阳宫,但依旧设长秋寺来替皇后掌管宫务,长秋寺设监、少监、内给事等诸多官职,而内谒者属于其中较低一级,掌内外命妇名帐、出入引导等事。
所以张忠让来引领她是在职责之内。
“劳烦张内谒了。”沈舒说完后,李妙华立刻将一个荷包递上前去,这也是她入宫带的唯一一个婢仆,这还是她县君的体面。普通的臣女入宫是无此权利的。
张忠让收过荷包后,原本就恭谦的态度更加谄媚。
这让沈舒对后世欺凌权贵、臭名昭著的宦官一次有了不同的认识。内侍这种封建王朝下畸形的产物,只能依赖于皇权。
皇权越集中,内侍越能跋扈;相反皇权低落,士族强大,宦官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谄媚士族。
她不厌恶这种谄媚和讨好,都是为了生存,她不也是汲汲营营吗?谁又比谁高贵?只要不过底线,沈舒对这种行为甚至是赞赏的。
许是看出了沈舒好说话,张忠让路上一直再给沈舒逗趣,介绍着宫中的趣事。
“前面便是玉寿殿。”张忠让指着一个前面一座宫殿说道。
远远看上去,上面有金光闪烁,四面绮绣。
“这是前废帝所建的玉寿殿?”沈舒轻声问道,前废帝大兴土木,建玉寿、神仙、永寿三典,其中以玉寿殿最为华丽,殿中凿金银为书字,用灵兽、神禽、风云、华炬为饰,窗间画尽神仙。
她知道这些还是袁充把此事当寓言故事讲给她听的,告诫她不要奢靡荒废。
“正是,现今是孙贵嫔的居所。”张忠让答道。
沈舒看了张忠让一眼:“张内谒,此处并非是通往显阳宫的路吧。”
“非是奴绕路,只是上次县君走的那条路这几日在重新铺砖,无法行人,只能绕路。”张忠让赶紧道。
然后似乎生怕沈舒怀疑什么,张忠让解释道:“县君放心,此时孙贵嫔还在皇后处问安,六皇女正抱病……”六皇女是孙贵嫔唯一的女儿,也是太子唯一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可还不待张忠让说完,一道骄纵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你就是欺我阿娘的贱奴?”
贱奴?
这个称呼让沈舒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说自己。
她嘴角的笑意不变,看着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的女童,大约有七八岁左右的年纪。一身茜色襦裙,双环髻上插满了各色发钗,下巴抬得高高的,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目中无人。
能在宫中说这番话的,只有可能是孙贵嫔所出的六皇女了。
沈舒只是一揖,并未行大礼:“六娘认错了人,儿彭城县君。皇后是我从母,儿如何会欺辱皇后?”皇女需册封才能称公主,未册封时,臣下可尊称一句贵主,但也可只按照排行称呼一声六娘。
“你胡说!你明明知道我阿娘是贵嫔……”
还未等六皇女说完,她身后跟来的宫人听到这话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沈舒则不紧不慢地笑道:“您又错了,孙贵嫔是您阿姨,皇后殿下才是您阿娘。”这孩子显然智商不高,而且又被孙贵嫔洗脑到了口无遮拦的地步。
再想想孙贵嫔的智商,她觉得大概是遗传。
所以太子是歹竹出好笋,还是遗传了雍帝?
还有雍帝喜欢孙贵嫔什么?能生还是没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