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有一处鸡舍,每日破晓时分,里头的公鸡就会此起彼伏地‘喔喔’打鸣,元宵最是听不得打鸣声,常在清晨对着鸡舍狂吠,公鸡也不怵,元宵叫越大声,它打鸣也越欢快。
鸡鸣狗吠如魔音绕耳,没有人能成功晚起睡过头。
谢宜迷糊睁眼,只觉得洒进屋里的阳光太过晃眼,她扯起被子盖住自己的眼睛,小声喃喃:“好亮……刺眼。”
亮?!
谢宜一骨碌坐起身来,阳光从窗口洒至床边,门窗上的雕花刻画分明,谢宜低眼看向自己因激动而微颤的掌心,不再是朦胧不清的模糊虚影,上面纵横交错的细小纹路清晰可见。
她的双眼终于完全恢复了。
谢宜拉开房门,门外落了些从院外高树飘下的枯叶子,踩着发出悉索的响声,她走下台阶,屋子前面的池塘水面不太平静,有鱼儿戏水游动的声音。
抬眼间,和池塘对面的人四目相对,温雁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衣裳,站在围栏边上,朝池里洒鱼食。
谢宜雀跃地往前走了几步,伏在栏杆上,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我眼睛能看见了。”
复明后,为了避免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又或是毒素没有排净,封正朔又为谢宜仔细把了一次脉。
这也是谢宜第一次瞧清了他的相貌。
封正朔明明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但却满头白发,青色素衣,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封正朔:“没什么问题了,不过那口服的汤药还是再继续喝两天。”
“多谢先生。”谢宜答谢道,“这几日一直叨扰麻烦先生,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先生做的,自当义不容辞。”
“姑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封正朔笑道,“上次说好的,复明之后,姑娘许我为你卜一卦。”
“当然……”谢宜不解封正朔为何执着于为她算命,她自身也不信占卜命理之说,但还是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八字,交给封正朔。
封正朔接过纸条:“好,待我下去推算一番。”
厨房里的米饭香味伴随着呼呼作响的拉风箱声传至屋外,今日掌勺的人是温雁,谢宜在厨房门外的水台子上就着流水洗菜,偶尔抬头朝厨房里看一眼。
“汪……”“汪汪……”
“乖一点啊,元宵。”
对面的小院场传来元宵‘弱小无助’的叫声,姜落葵抱着它的脑袋,用手固住它的两只前爪,喻澄则拿着剪刀给它修理爪子。
谢宜瞧着他们那边,轻轻笑了笑,将洗好的菜拿进厨房,竹屉上冒着白滚滚的热气,锅里的热汤在咕噜冒泡,温雁不慌不忙,操作熟练。
修房铺瓦,煮饭炒菜,他会的还挺多……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谢宜会做一些简单易弄的菜,但手法讲究的精致菜肴她大都是不会弄的。
“来尝一尝这些菜的咸淡。”温雁取了筷子递给她。
桌台上有几道已经制好的菜肴,火腿炒干菇、糖醋排骨、葱烧豆腐、莲藕肉丸,谢宜接过筷子,一一尝过每一道菜。
“如何?”
“咸淡适中。”谢宜嚼着菜点点头,赞赏道:“殿下事事精通,实在让人惊喜。”
她转身之际,温雁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隐去,谢宜一怔:“嗯……菜尝了,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吗?”
温雁平静道:“没有了,你去找一找奚濯和桑厌,让他们过来吃饭。”
“好……”
奚濯此时正在药房前的院场上切药,昨日他们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药材,有一大部分是完整的,还未被切成片的,用铡刀切片晒干,更容易保存。
奚濯和桑厌各坐一把椅子,一个负责切,一个则是把切好的药材片,平铺在竹筛上。
桑厌边铺药材,边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啊?这几日总是瞧见你心不在焉的。”
往日里奚濯最是跳脱,这几日来安静了许多,常一个人愣愣出神,桑厌总觉得他心里憋了事。
奚濯微笑答道:“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啊?”
“不信……”桑厌直直看着他,“你是不是因为解不了我中的血枯之毒,也治不了公主的眼睛,所以耿耿于怀,甚至说是怀疑自己?”
奚濯停下手里的活,深深看向桑厌,只见桑厌竖起食指,左右摇晃,说道:“别说假话啊,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说没说慌,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奚濯笑了笑,眼睛看向池边修好的假山造景,原本破败的房屋楼阁,也已经放置新的上去,“我随殿下下山差不多十年之久,离了师父的这十年间,我也有研读医书药籍,但比起书本文字的枯燥,我更乐意到山中林间寻草问药,又或是为他人号脉治病,很少将精力投放到书本上。”
“同殿下在边疆战场时,我的医术足以为受伤的将士医治,回到京城,也少有让我棘手的病人。我便自以为,我的所学所知已经足够了,可你中毒时我无解,公主受伤我也没法医治,心里难免有些质疑、郁闷。”
“这又没什么。”桑厌宽慰道,“这世间何人敢说自己一定知晓天下万事,无论是谁,总有不知、不解、力不能及的事情。但你读的书,你经历的事情,它总是会教会你一些东西的。”
“你看,你以前不知道有血枯这种毒药,也不知道它的解法,但是你现在知道了,往后再遇到,就不会束手无策。还有公主失明是因为两种蛇毒交合在一起,生成了一种新的毒,以后你要是遇见什么疑难杂症的,也可以朝这个方向想想。所以说你可以反省自己,但不需要质疑自己。”
听她说完话,奚濯垂下眼睫,展颜笑道:“你说起道理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