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乌云似盆盛水,倒扣而下,大雨如注,雨水混合山中黄土形成一股股泥水顺势流下。
狂风亦至,无数树叶细枝被折断乱飞,雨幕被风吹斜,雨水砸得人睁不开眼睛。
墓门被滑塌的土块掩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而后暴雨狂风又至,更是给掘土救人带来麻烦。
祁煦正在移除落在墓门上的大石头,卫嶂艰难地爬过松软陷脚的土坑水洼,扯住祁煦的手袖,“祁大人!”
风声雨声嘈杂,卫嶂只得大声说话,雨水弄了一嘴,“祁大人,雨势太大,如果再次滑塌,我们都有可能死在这里的。”
“怎么?”祁煦冷声道,“卫大人想先走?”
卫嶂:“这……这说不定墓里面早塌了,昱王和公主可能已经死……”
祁煦用满是泥土的手拽住卫嶂的衣襟,带着寒意狠声道:“卫嶂!你和你的人都走不了,都给我在这救人,昱王和公主救不出来,你跟陛下交代不了,我看你这条命保不保得住!”
祁煦甩开他:“继续挖!”
此时,蟾蜍山背脚下,谢宜仰躺在地上,左边额头上红色伤口裸露,雨水混合着血水往下流,她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
她用手撑着泥泞不堪的地面,直起上半身,缓了缓。
好疼……额头、手臂、脚,全身都疼。
两人跳下陡坡后,被滑塌下的土块石块带着往下翻滚,之后就没了意识。
乌云密布,雨势大得难以视物,根本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到底在这躺了多久?
温雁去了哪里?
温雁的那些手下呢?都不来救人的吗?
“嘶……”她的右脚应该是被石头砸到了,谢宜摸了摸小腿,还好骨头应该没断。
她看了看周边,伸手够到一根比较牢固的树棍子,杵着这根棍子,谢宜摇晃地站起身,一阵眩晕袭来,还好有根棍子撑着。
谢宜把自己的手在衣裳上抹了抹,抹干净后,才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额头上的伤。
“嘶……”
应该是被划拉了一道口子,血水顺着脸颊流到下颌,滴滴落下,谢宜斜倚着土坡碎石,摸向腰间的布袋,那里面有府医制的止血药粉,本想随身带着以防万一,还真用到了。
瓷瓶子没碎,谢宜拿出手绢,有些湿了,还好没弄脏,她把药粉倒在手绢上,对准伤口的位置敷下去,然后把手绢绕到脑后,打了个结,固定住。
她身上被利石、树枝划破的伤口还有很多,索性没有出血不止的,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雨那么大,再塌一次,真要死这了。
“有人吗?”谢宜扯开嗓子喊,“有没有人?”
她的声音被雨声风声淹没,谢宜吐出嘴里的雨水。
拄着拐杖,慢慢摸索着往前走,这是在山脚还是山腰?
灰蒙一片,辨不清方向。
谢宜瘸着腿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愣在原地,看着脚前流过的泥水,那泥水带着艳色的红。
“血?!”
前方,温雁垂头坐在一个浅坑里,背靠着一块巨石,手捂着自己的腹部。
谢宜走下土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土坑里已经聚集不少带血的泥水,从缺口流到别处。
“昱王!”谢宜蹲下身,温雁闭着眼,捂着腹部的指缝间,有血不断涌出,整个人不知死活。
谢宜伸手,将手指搭在他的脖颈处,还在跳动。
“公主是在看我死了没?”温雁睁开眼,虚弱道。
谢宜收回手,淡淡道:“差不多了。”
她看向他腹部的伤口,可能是滚下山时被利石或是树干划伤的,按着流血的速度,他撑不了多久了。
“抱歉了,昱王殿下。”她一个人还有可能活着离开,但是带上温雁……带不了了,她现在这副样子,自己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别说救他了。
“我得先逃命了。”谢宜杵着木棍,一瘸一拐地离开。
温雁望着她的背影,垂眸自嘲一笑。
坑里的积水越来越多了,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处,一只满是泥土的白鞋踏进水坑,溅起水花,温雁抬眼,是谢宜。
去而复返。
谢宜蹲下,同他面对面平视着,两人都很狼狈。
“殿下。”谢宜开口道,“这么久了,你的手下还没有找来,那就可能是他们以为我们俩被埋在了墓里面,现在正在山上掘坟呢,等他们发现我们俩被滑坡带下来的时候,再找到这,可是要很久的。”
谢宜忍着身上的刺疼,咬牙道:“可你撑不了那么久了。”
“殿下,我身上有药,可以帮你多撑一会儿。”
谢宜直视着温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不救你,你今天必死无疑。”
温雁虚弱一笑,“你……究竟要说什么?”
谢宜:“我救你,我赌你我都能活下来,我要用这份恩情,让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从今往后,纷争之中,你,要护我一命。”
“昱王殿下,这笔交易,你做吗?”
谢宜微微喘息,雨势未停,雨水从两人的发丝滑落,她就那么看着他,两人似乎都能从对方的眼眶中,看出自己的狼狈之态。
一个满脸苍白、血色全无,一个手绢裹头,脸颊上的血迹还未被雨水冲刷干净。
“好。”他说道。
谢宜浅浅一笑,举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他,“击掌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