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颜是被一阵熟悉的香味儿给惊醒的。
我的茉莉熏香!
这是她闺房里惯用的一种熏香。由于她从小嗅感灵敏,喜欢摆弄一些花香瓜果来进行调和,所以她闺房里的熏香,是她自己调制的。茉莉花的浓郁主调香气中,还夹杂了清雅的梅花香、熟透的甜橘,以及幽幽的雪松来进行中和,因而她闺房里的茉莉熏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香。
旁人难以复刻,那现在这香味儿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对,我那削弱三年的嗅感……恢复了?!
海颜拼劲全力睁开沉重的双眼,她本以为会看到燃烧的府邸,断裂且焦黑的横梁,谁知,在她眼前出现的,竟是干净而整洁的水红色床幔!
身上盖着的被褥,是月白色绸缎配以金丝纺制。这色调,这绸缎,还是当初她爹爹去杭州城进货时,为她买来的小礼物。
可现在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我又活过来了?
海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沈叹点燃的这场大火给烧糊涂了。正纳闷着,她的耳畔却听见轩窗外,传来清荷欢快的笑谈声,清荷刻意压低的笑声随着屋内幽幽的茉莉熏香,一点一滴地清醒了海颜的心神。
轩窗外,天光大亮,偶尔传来寒风呼啸。
可就算如此,海颜都能感觉到,今儿天气大好。好得就像是她及笄那年的冬天,腊八节的前夕,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幸福时光。
她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这情景,似曾相识!
不,不是似曾相识!
这……这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坐不住了,披衣下床,三步两步奔向门外,双手拉开门扉,一阵并不凛冽的寒风夹杂着自家前院儿的,花开正盛的梅香,一下子扑面而来!
强烈的光线,浓郁的梅香,一下子刺痛了海颜的双眼。
她不自主地用衣袖稍稍遮了一下,缓了缓有些酸涩的眼睛。
“咦?小姐,您这么早就醒啦!”清荷拿着扫帚小跑了过来,她的脸上,还因为刚才的笑意而泛着红光。
海颜微怔,旋即,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清荷一番,只觉得这会儿的清荷,尚有多年前的稚气,甚至是,她的个头儿都还没开始拔高,头上更是扎着两团丱发。
“清荷你……”海颜大震:“你怎么又梳这个发髻了?”
清荷一愣,转而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小团发,说:“小姐,我下个月才及笄呢!我的年岁比您小三个月呢!哎,小姐,刚才是不是我把您给吵醒啦?”
海颜听见“及笄”二字,整个脑袋懵住了,她甚至有些站不住,一个趔趄,扶住了一旁的门框:“你……你下个月才及笄?”
“对呀!”
“现在是哪一年?”
“元兴十五年呀!”
海颜的大脑嗡了一声。
元兴十五年,正是自己及笄这一年!
这个时间,他们家庭和乐,一切顺遂。所有的悲欢离合,生死诀别,皆是半年之后,皇贵妃的突然薨逝带来的惊天巨变。
而当今圣上的宠妃——皇贵妃,正是海颜的长姐,海望舒。
怎么沈叹放的这一场大火,将自己魂归到了这个时间?
……
清荷见自家小姐没说话,更是脸色变了又变,她赶紧推搡着海颜,道:“小姐啊,您的风寒刚痊愈没两天,这会儿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可不能再着凉了。您快回屋歇着去!”
“我爹娘呢?他们现在在哪儿?”既然回到了这一年,海颜第一时间只想见的,就是自己的爹娘。
“哦,老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夫人刚起来没一会儿,好像在描花样子……哎?小姐,您要去哪儿呀?当心着凉啊!”
不待清荷说完,海颜就直接奔了出去。
生死一别已有三年,她日夜思念爹娘,所有的难过和孤独都放在心坎儿里,从不敢透露半分。这下好了,时光倒流,重回十五岁,世间其他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唯有亲人最重要。
海颜踏着蜿蜒的长廊,走廊两边有着尚未清扫的莹莹白雪,今日晨间阳光大好,将万千光线斜斜地投入到积雪上,泛起如琉璃般的金色的光。
海颜就这么披着金色晨光,踏着白雪,一路小跑到了正房。
她一眼就看到她的娘,海夫人正端坐在窗边,手中比对着各色丝线,眼睛正在看着一旁的花样子。
“娘!”海颜清脆的声音激动地喊了一声,这声音,似是透着隐隐的哭腔。
海夫人抬起头来,微怔了一瞬,旋即笑了:“颜儿这么早就起来了?身子不大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海颜好似归队的雏鸟儿,一个猛子扎进了海夫人的怀中,开心的泪水打湿了海夫人的衣襟,她紧紧地抱着海夫人,呜咽道:“娘,我真的真的好想您!”
海夫人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笑着说:“嗯?我的颜儿是做噩梦了吗?”
海颜抬起头来,正准备想把自己重生回十五岁的事儿好好地说道说道,谁知,话到嘴边,双眸刚对上海夫人那慈爱的目光,她忽地说不出来了。
该怎么说?
说还有半年长姐就要薨逝,一年不到他们海家就要家破人亡吗?
不!
我不能说!
且不论这样的言辞没人会信,可就算是爹娘信了,娘她向来胆小,到时候给她造成了恐慌,那该如何是好?
苍天既然让我重回到这个时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也许,我能改变什么也说不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