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弹奏还有几分羞涩,慢慢脑海中柏梅姑姑的教导清晰起来,君潇的指尖也愈发行云流水。
随着箜篌曲声渐入佳境,邺帝的眼神也逐渐朦胧起来。他已经十七年未曾听过如此清越婉转的声音了。眼前之人和当年柳树下那个娴静如画的身影重合起来,记忆也渐渐清晰如昨。
皇后见丽贵妃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不禁心中得意。昭宁公主今日表现上佳,的确很称她的心意。但慕凌霄现在的样子,却亦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自古无情帝王家,这慕凌霄的多情亦是无情。
《月上柳梢头》弹至一半,曲音已相当曼妙。然而君潇心中却渐渐焦虑起来,不是因为她弹得不熟,而是这斜月箜篌丝弦的触感渐渐奇怪起来,像是有谁生拉硬拽着,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不祥之感,恨不得赶紧收尾。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补救,殿中便传来崩裂之声!
斜月箜篌上的弦,竟猛地断了一根!
这弦断的声音,立时将沉浸在妙音中的众人拉了回来。大家俱望着君潇和她手中的箜篌,包括慕雪娆和她母妃在内,惊讶得竟没有一人开口!
这箜篌上的弦,如何就能断了!难道真是老天看她不顺眼不成!
此时还是君潇自己率先反应过来。在众人回神儿之前,她的手又赶紧抚上箜篌。
断弦又如何!哪怕只剩一根弦,她也要继续下去!
慕雪娆将一切尽收眼底,刚要开口发难,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清扬的箫声。
箜篌断弦,原本失了曲音的完整性。然而此时的箫声却恰如其分地弥补了失去的音节,自成曲调的同时又和箜篌相得益彰。
君潇来不及多想,只能跟随箫声抚弄丝弦。而让她安下心来的是,无论这曲音如何变化,殿外的箫声都能完美地与之相契。不像第一次与她合奏,倒似练习过千千万万遍。
《月上柳梢头》,此时才真正魂体合一。
白滟晴听着此时的合奏,脸色却渐渐青了起来。她自然不是嫉妒君潇,只是因为门外这箫声实在熟悉。她怕这箫声便是她仰慕多年的箫声,更怕殿外之人便是她仰慕多年的那个人!
慕岐望着白滟晴的脸,将手中的茶杯渐渐攥紧。
曲毕,微顿,掌声渐热,轰烈如潮。
慕凌霄的脸上此时才真正浮现起笑意,他正要开口,殿外却突然有人来报。
“启禀陛下,安远侯府二公子夏侯简求见!”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君潇和白滟晴同时一惊。在夏侯简缓缓迈入殿中之时,才终于缓过神儿来。
夏侯简今日一袭蓝袍加身,一支碧箫在手。玉冠清颜,笑如春风。
大邺后世的史书上曾有如此一句:“公子无双,如是也。”
夏侯简缓缓走到君潇身旁停下,又向上座跪拜道,“微臣夏侯简参见皇上,皇后,丽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今日微臣来晚了,还请陛下责罚!”
慕凌霄一贯是极喜欢爱好音律之人的,况且夏侯简母族于国有功,自己生得又如此出挑。见夏侯简恭顺地跪于殿前,忙道,“无妨,听说你身体不适,怎么又过来了?”
他哥哥夏侯宣在座下不禁也有些愣住。母亲明明说趁他不备时下过药了,这夏侯简怎么还能过来!难道是被他发现了,要来和皇帝告状不成!
夏侯简只微微一笑,“承蒙陛下关怀,不过风寒而已,何足挂齿。况且微臣今晚与人有约……”他又转头深深望了君潇一眼,“于情、于理、于微臣私心,都绝不能爽约。”
旁人看来情真意切的一眼,到了君潇这里却惊得她遍体生凉。此时她再笨也已经想到刚才的箫声是出自夏侯简,现在他当着皇帝的面又举止如此怪异,当真令人不安得很!
难道不知何时开始,自己又落入了他的圈套?!
夏侯简趁君潇不备,紧紧拉住她的手,向邺帝叩首。
“微臣和昭宁公主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
现在不禁旁人惊讶,连一贯冷静的皇后和白滟晴也被惊着了!
君潇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夏侯简死死攥住,脱不得身。
慕凌霄见状也诧异得很,“简儿,你说什么?”
“启禀陛下,那日在乐工局偶遇公主,微臣便心生仰慕之情,立誓今生非昭宁公主殿下不娶!公主虽对微臣亦有情意,却碍于礼法,又怕冒犯天威,不肯与微臣相见。微臣自知僭越,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便托人为公主送去这把斜月箜篌。”
言及此处,夏侯简竟伸手摸了摸一旁的斜月箜篌,表情真挚叫人动容。
“微臣相思成疾时,得公主记挂派人送信,只道若她情愿相许,便会在奏曲时自断一弦。微臣在殿外一听得弦断之声,便以箫声相和,共奏此曲。如今乐曲已终,是否人散还要请陛下圣裁!”
白滟晴听到此处,心已经快凉透了。原来她心心念念的箐之哥哥,早就和别人有了私情!
君潇心里着急,却怎么都甩不开夏侯简的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启禀父皇,儿臣与他绝无……”
“还望陛下成全!”
邺帝初闻此事,不免有些惊讶。渐渐反应过来,倒露出了些许笑意,“原来那箫声果真是你所奏啊!你们两个……哈哈,皇后,你看此事如何呀?”
皇后望了望座下手牵手的一对璧人,又看了看自己心急如焚的侄女,不禁也头痛得很。她原来明明打算将慕琅弦嫁给安远侯长子,再劝皇上成全了滟晴和夏侯简,如今竟冒出这么一档子事,叫她如何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