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蜃境之中,厨子说,他将蟹肉放在了井里……
她拉着谢孤峤的手,“去看看那口井!”
他轻咳了两声。
沈云烟立刻想起他身上还有伤,赶紧松开了手,“我去找外面的道人来看。”
刚走出一步,又被他牵住了手,他含笑道:“不必。”
“真没事吗?”
“就算井里再蹦出一只妖来,我也能应付。”
不得不说,谢孤峤是有点乌鸦嘴在身上的,他们一靠近那口井,他就察觉到了不对,手中金光才凝,深藏在井中的东西察觉危险,爆出一阵惊天妖气。
他冷笑一声,“虚张声势。”
正欲动手,沈云烟大喊起来,“救命啊,有妖啊!”
谢孤峤:……
四面八方的碧符宫道士赶了过来。
他们站在一旁围观了一场道士们除妖,什么符箓令牌法剑不要钱似的往那妖身上招呼,闪着阵阵光华,还挺好看的。
沈云烟戳他手臂,小声提醒,“要有点身为伤患的自觉,知道吗?”
他浅笑一声,“知道了。”
一旁管家被这场面震得瑟瑟发抖,见他们两谈笑风生,忽然想到,府上哪有这么两个人?
“你们是谁啊?”
沈云烟道:“我们是张少爷请来除妖的。”
“哦。”
半晌,“那你们为什么光在旁边看着?”
沈云烟端起了她那副清冷派头,云淡风轻扫了他一眼:“此等小妖,师弟师妹们自可收拾。”
管家肃然起敬。
不多时,众道士抓住了妖物,那还真是一只螃蟹。
重重符箓封印之下,本来巨大的蟹妖被封印得只有手掌大小。
沈云烟悄声问,“能不能把螃蟹弄到秋水观去?”
谢孤峤似笑非笑看看她:“我受伤了。”
她愁眉叹气,“那只好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了。”
刚迈一步,谢孤峤拉住了她,一展手心,那符箓缠裹的蟹妖已经落在了他手中。
耳边传来道士们的声音:“奇怪了,蟹妖怎么变成了一只鞋?”
“这好像是师叔的神通鞋啊!”
“师叔的鞋子原来是叫这妖物偷了去。”
沈云烟偷笑两声,催他,“快跑。”
谢孤峤和她咬耳朵,“放心,他们抓不住你这小贼。”
她不由瞪他,谢孤峤笑着握住她的手。
一路返回秋水观,路上三三两两都是来祭拜秋水道人的百姓。
那日秋水道人自爆元神而死,道符天光惊动了碧符宫的道士们,他们这才知道秋水城出了事,匆匆忙忙赶来,赶上了大战的尾巴。
现如今城中满大街都是碧符宫的道者,他们忙着开坛做法,治疗伤者,处理一系列善后事宜,听说不久后将派大能净化海底的巨鲸妖骨,以绝后患。
因为秋水死的壮烈,城中百姓听说他为除妖而死,感动不已。碧符宫又将他的名字重新记上了道箓,大大褒奖了一番,说他清气浩然,为道牺牲,又派人来修缮道观,据说还要为他塑一座泥像,让他得享香火。
沈云烟冷眼看着他们忙碌,人活着的时候,弃之如敝屣,人死了,还做这些有什么用?
不过是为了碧符宫的名声罢了。
这些人关键时刻永远不在,眼看能分功劳的时候,又来得比谁都快。
经此一事,她对碧符宫半点好印象都没有了。
走到观后,一座小小山包上,秋水真人的衣冠冢就立在此处。
他尸身不存,衣冠冢中也仅有一片衣角、平时常穿的两身道袍,一把拂尘而已。
修道数十年,清贫孤寂,身无长物。
胖和尚坐在碑前,把上好的清风醉淋入土中,“老道士,我又来看你了。”
“上次你说要我请你,和尚我可没食言啊。”
他咳了两声,被云千息打伤的伤处还隐隐作痛,他是被三尺剑救上来的。
他粗短的手指轻轻抚过碑文上的秋水两字,就如同端详着这位认识多年的老友,“老道士,你说你这么多年,图什么呢?”
“年轻时,你也是碧符老道坐下最有资质的弟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一观之主,何等风光,何等前途无量,你可知和尚多羡慕你么?”他沉沉叹了口气,“你说你好端端的给你那高高在上的师父上什么谏言?说什么碧符宫内穷奢成风,修者惫懒,门风败坏,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了,你说你看不下去。你就不能等那老道死了,你当上了宫主,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么?”
他用袖子擦了擦泪,“秋水啊,你太耿直,你眼里揉不得沙子。”
“趁着没人,偷偷跟你说句心里话。”他弯腰凑近墓碑,“其实和尚特别佩服你,要不是欣赏你这份性情,又怎会跟你做了这么多年朋友!”
他将那一壶酒倒完,站起身,双手笼进袖中,摇摇摆摆往回走,“罢了罢了,无事无事。”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沈云烟默默目送着他离开。
总觉得,胖和尚好像瘦了几斤。
她转过身,谢孤峤正在身后看着她,她缓步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并肩走在山道上,因为秋水的事,她心有所感,“谢孤峤,你是为了什么而除妖?”
他一时没有回答。
“你除妖,是为了人间清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