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矿山的背面被一片皑皑白雪覆盖,原本就寂静的小镇更加寂静。
江霁霖踩在雪上,白色的身影几乎和晶莹白雪融为一体。冰天雪地中偶尔能见到零散着破土而出翠绿的小芽,他就循着地上依稀的痕迹,往山上走。
宁藻本体是一株扶光草,是福泽千秋、福泽绵长的福草,有万福催发之意。
不过她血统不甚纯粹,平时也就降福于普通的花花草草。现在气血大动,种子就提前萌发了。
大概是后来血流干了,风雪大了,最后连一点踪迹都寻觅不到。
江霁霖眉目沉敛,不放过每一处地方一步一步走过,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微。
他眨了眨双眼,有一滴眼泪从他脸颊划过。大概是盯着雪地看了很久,江霁霖吞了颗药丸,眼睛仍紧紧锁定在周围。
然后他有些愣住,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那里。
原来立在山崖处一棵孤零零的老树,竟然奇迹般地长出了几片嫩叶,在风中坚强地摇动。
他迟疑了一瞬,然后大步上前,挖开地面上厚厚的积雪,整个人都紧张得颤抖了起来。
直到真的从里面扒开一个人。
江霁霖薄唇紧抿,疼惜地用力抱住那个骨血僵硬的人。他单手扶住她,捻了颗药丸塞到她口中。
宁藻被冻得全身迟缓,完全没有反应,既不吐出来也不下去。那颗药丸就在她口中化开,阴差阳错地解了她口中的苦。
元婴期的修士不轻易为刀枪火剑所伤,但毕竟是肉体凡胎,更何况她还没有完全恢复,架不住她这样好像命不值钱的折腾。
他用厚厚的披风把她围住抱起来,用真气温暖她冰冻的手脚。
“运气,还会运气吗?”江霁霖轻声说道,向来从容此刻也难掩焦急。
本能的求生欲让她照着他的指令做。他看到她的身体开始回暖不由松了一口气。
抱着她起身时,一个破损的荷包落到了地上。他动作顿了顿,扶好宁藻,略带困惑地弯下腰捡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然后默默地收到芥子袋中。
然后他又像来时那样,一步一步走回去。只不过这次,怀里多了一个人。
*
宁藻睁着眼睛,头脑也许是清醒的,也许不那么清醒。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又不愿意动一根手指做一个动作。
她想,她大概病了。
那么多人为她做那么多事,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自利,怎么能不顾众多期望,作践自己。
宁藻想到这里又浑身开始发抖。
但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抱住了她,宁藻转着干涩的眼球想看清来人的脸。但清致的药香让她立刻知道来的人是谁。
他想把她带回宗门吗?
她确实是欠宗门良多,难道要她剔肉削骨才肯放过她吗?
宁藻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昔日熟悉的师兄弟。但她想一想,觉得这样还不错。至少能让她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她竟然隐隐期待起来。
想来会让人很痛快。
宁藻想着,结了冰的眉毛动了动。
这不真常,自己怎么能这样想。
冰很快就化成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又被真气烘干。
“师父,睡吧。”他的声音像被火烤化的冰,缓缓从她的头顶像水一般流下。
宁藻本能得抗拒着,头痛的厉害。但是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沉沉睡去。
江霁霖把人抱紧了一些,他用药丸才让她勉强入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宁藻觉得活到现在,从来没睡过那么舒服的觉。从头到脚都被安放在柔软温暖的大床中
她恍然来到了母亲死去之前,有人关心和疼爱的日子。但沉重的悲伤很快又碾碎这点松懈,她的肌肉沉重,头脑昏沉,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她恹恹地坐起身,打量着周围,屋里飘满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这个味道唤醒了她的一些久远的味道和记忆。
她下床踩到了柔软的皮毛上,光裸的脚背被棕色的毯子映衬得更加白皙。
宁藻循着味道,推开帘子出来,堂屋里支起了一个小炉子,上面支了个鸳鸯锅。
——是火锅。
江霁霖听到珠帘颤动的声音,转身带着笑抬头看她:“过来坐。”
他表现得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或者就仅仅是认识很久的同门。
宁藻也好像因为他的态度而放松下来,默默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她不饿,但意外很想吃。
她想起来以前她也会牵着两个小朋友的手,带他们去山下吃暖锅,或者就难得勤练一点,在院子里支起小炉子就能吃起来。
可是这日子总是会走的。
宁藻的胸口好像被什么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既清晰又麻木地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学生已经不再了。
她满心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先不说他天赋高又年轻,她已经算是前辈。她是个本该死去的人,现在她这死人竟然死而复生,早晚会遭天谴。
宁藻想着想着,就有些委屈。
她死了就死了,为什么他们总选择让她活着,从没考虑到自己一个人活着有多痛苦。
这情绪融化了一点她心上的冰,让她逐渐找回正常的喜怒哀乐。
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屋子中只有火锅汤底咕噜咕噜诱人的声音,以及格外懒人的温暖。
宁藻盯着那双玉手从容地下了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