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斤零九钱。”
林在野琢磨了一会儿,说,“你等着。”
他跑去里屋叮叮哐哐翻了一阵子,出来的时候拿着个黑漆漆的木头一样的东西,那是一个大约三尺长的木头,树皮呈黑褐色,成不规则的块状剥裂。天下有些懵地接过来的时候觉得手里一沉,惊讶怎么会有这么沉的木头。她知道道家喜用桃木剑,可是这木头,比起桃木可是要硬了不只一星半点。
“我年轻的时候游历江湖得到的这一块木材,叫铁桦树。是一种很稀有、且极其坚硬的木头。”林在野拿过来一根普通的铁条,朝那木头猛地一挥下,那木头还是完好无损的,但是那铁条却弯掉了。“我只铸玄铁剑,所以这木材到了我手上也没什么用。拿来做柴火烧太暴殄天物,拿去拍卖落到哪个不争气的软骨头手上我又觉得对不起这块木头。”
他满意地一挥手,“送你了,不要钱。”
天下有些木讷地看着那块木头,“可我…并不会削剑啊?”
林在野一撇嘴,“木头嘛,你随便削削就是了!哦,不过这块木头比较硬,你削的时候要拿火烤一下,一边烤一边削。”
他搬过来一个板凳招呼天下,一提到铸剑话就多了起来,“我是不会帮你铸剑的,一个剑客的剑当然应该自己造!来,我交代你几点,教完了你自己爱怎么削怎么削去。”
“就算你教我铸剑,我也不会叫你师傅的。”
“嘿!你个瓜娃子,谁稀罕你叫师傅了!”
“啊…好。”她于是便抱着那块沉甸甸的木头,在那里听了一个下午。
“我可告诉你啊,我林在野不白送别人东西,我看得出来娃娃你是个硬骨头。所以你以后,可要给我带着这块木头,名扬天下才好。”
“如果我能活下来,”天下点头,“我一定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剑客。”
林在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凛然少年气的后生了。他觉得自己老了,已经不想去想什么江湖事情了。天下问他,是不喜欢江湖吗,为什么不再铸剑了呢?
林在野说,他啊,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打一朵大一点的铁花。
天下有些困惑,“什么是铁花?”
“你不知道打铁花?”林在野声音突然搞了一个分贝,“你不知道什么是打铁花???”
天下看着对方瞪的溜圆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咽了一口口水,“…我应该知道吗?”
“你错过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林在野恨铁不成钢。“拿着铁桦树从无双城出来的弟子不可以这么没见过世面,我不允许!你给我等着!”说完他就不容天下拒绝,把她留到了晚上。
打铁花是一种大型民间传统焰火,是古代匠师们在铸造器皿过程中发现的一种民俗文化表演技艺,多流传于黄河中下游,所以天下不知道,其实也正常。
那天晚上林在野在铁铺的空地收拾出了一处空旷场地,中间搭起一个丈余高的二层八角大棚,第一层4米高,第二层1.5米高,称为“花棚”,花棚顶上铺一层新鲜的柳树枝,树枝上绑满各种烟花、鞭炮、起火等。花棚顶部正中竖起一个丈余高的杆子,称为“老杆”。老杆顶上也绑上长挂鞭炮、大型烟花,称为“设彩"。
此花棚象征着一元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五行、五行生万物之意。花棚旁边立一座熔化铁汁用的熔炉,用大风匣,也就是一个有点像鼓风机一样的机器,把事先准备好的生铁化成铁汁待用。
打铁花者所用的花棒,是一根拳头粗细、尺多长的新鲜柳树棒,棒的顶端掏有直径3厘米大小的圆形坑槽,用以盛放铁汁。
打铁花时,林在野头戴反扣着的葫芦瓢,□□着上身,他一手拿着盛有铁汁的上棒,一手拿着未盛铁汁的下棒,迅速跑至花棚下,用下棒猛击上棒。一棒铁花冲天而起,另一棒接踵而至,棒棒相连,络绎不绝。
棒中的铁汁冲向花棚,遇到棚顶的柳枝后迸散开来,点燃了花棚上的鞭炮和烟花,铁花飞溅,流星如瀑,鞭炮齐鸣,声震天宇。那一瞬间,好像天上所有的星星全都落了下来,化成一片亮金色的花海盛开在这小小的广场。
林在野站在那所有星星的中间,好像只是一个和天下分享自己最快乐的事情的孩子,“怎么样,是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天下看着满地的星光,觉得什么语言用来形容它都很匮乏。
她记住了这个独爱打铁的铸剑师,离去的时候和他说,等她名扬天下的那一天,她请他来看自己的木剑究竟成了什么样子,也祝愿他那时候打出的铁花,要比今日的更大更漂亮。
其实天下出毕罗城的时候,客栈的店家劝她等两日再走。因为今日天象不是很好,近期也许会有沙尘暴。天下谢过了他的好意,只说自己赶时间,还是一意孤行牵着匹骆驼去赶路了。
可她没想到,这沙尘暴居然这么大。
一开始只是浮尘,可是不一会儿远处的天际掀起滚滚巨浪,大风从西北来,折木、飞沙、走石。她感激找了一处迎风坡,让骆驼蹲下,她则抱着剑匣,躲到骆驼后面,想着等风暴过去。
狂风将地面尘沙吹起,使空气特别混浊,她已经看不清离她一百米远的景物了,只知道漫天昏暗,风墙耸立,风沙墙的上层常显黄至红色,因为那里的沙尘稀薄;而中下层为黑色,因为那里的阳光几乎全被沙尘吸收或散射,所以发黑。风沙墙移过之地,天色时亮时暗,不断变化。
等风暴终于过去,她几乎被半埋在沙子里。艰难地起身后,她的剑匣和骆驼还在,可是其他的行李都不知被吹到了哪里去。地图不见了倒是不要紧,她记得路,可是最要命的是她的指南针和水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