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薛白正在木桶里洗澡,发现青岚从屏风后探过头来。
“怎么了?”
“郎君的水凉了吗?”
“没有。”
如此两次三番,他便觉得这婢女不太老实。但等他真准备站起来,才抬手,她却是一下羞红了脸,转身跑掉了。
“郎君不要脸…”
又过了一会,薛白穿好春衫,青岚捧着襕袍进来,已恢复了镇定,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嗯?收拾行李的时候没见到上次虢国夫人送的香囊。”
“那香料很名贵的,我用匣子匣好了,不然香味会跑掉的。”
青岚转身就去把香囊拿来,给薛白挂上。
她也明白他今日要去哪里了,不由低声嘱咐道:“郎君你出门要小心些,她名声不太好呢。”
“嗯,我会小心。”
收拾停当,薛白出了屋门。
杜五郎搭了个梯子,正在前院给喜鹊盖窝,嘴里还在轻轻哼唱。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这诗是何意?”
“就是喜鹊筑巢,有人要出嫁了,车队来迎她。”杜五郎下了梯子,“你连这都不懂吗?”
“不懂谁要出嫁了?”
“唉。”杜五郎莫名轻叹一声,问道:“你为何让我等你一起出门,去哪里?”
“赎人。”薛白道:“你帮我几个小忙,今日看着凶险,其实根本不会有事…”
两人小声计议了一会,一道出了门。
宣阳坊,虢国夫人府。
杨玉瑶近来愈发不高兴。
她为薛白找的身世虽不太好,但人情毕竟是请托出去了。到头来一句感谢没落着,他一拖再拖地不来拜会。
“告诉门房,往后莫让薛白再进门。他真当自己多了得,我还不稀罕…”
这般安排之后,想着往后彼此之间只有过节,不必再期待他,杨玉瑶反而痛快许多。
但婢女还没走远,门房已来报,说薛白在府门外的茶馆坐了好一会了。
杨玉瑶不由再生好奇,最后没忍住,决定亲自出门去看看他。
上元之后是雨水节气,今日天上的云很重,像是又要下雨,但长安街道柳发新芽,春景正好。
宣阳坊十字街口茶铺中,两个少年正坐着品茶,其中一人大脸小眼、面有呆气,衬得旁边一人更加玉树临风。
薛白正好回过头来,见到杨玉瑶,起身,往这边走来。
“见过瑶娘。”
杨玉瑶打量了他一眼,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澹澹道:“我看着,你好像长高了些。”
从上元到现在不过几日,他就算长高了,也不是肉眼能看出来的,这么说无非又是她在点他。
“是我太久未见到瑶娘了。”薛白立即捉到了重点,顺着她的话题回应。
“呵,费力帮你,连句谢也没有。”
“我早已想来向你致谢,奈何出了变故。”
“出事不知向我求助。”杨玉瑶不悦道:“我看你是蠢得厉害。”
“人情贵重,若欠瑶娘太多,我还不起。”
“要你还吗?”
话这里,杨玉瑶见薛白脸色沉毅,竟忽然自觉有些懂他。
“此事我能解决。”薛白道:“今日我本想来见你,但得知薛灵债主约我在青门相见,我先去处理了此事再来,可好。”
杨玉瑶道:“我与你一道去。”
“好,但你若见我钱不够也不要出手,由我与对方谈。”
“瞧你说的,妾身也很穷呢。”杨玉瑶莞尔笑道,心情莫名又好起来。
薛白又与她商议,让她别带那奢华钿车,再让护卫都换成普通装束,以免吓跑了那赌场东家,坏了薛灵的性命。
一行人出发,杜五郎则跟在后面,与虢国夫人府的护卫们攀谈起来,先问他们家乡何处,之后愈聊愈投机…
时近哺时,正是青门最热闹的时候。
康家酒楼,三楼雅间。
达奚盈盈今日没有煎茶,只要了几样清澹的小食。
“娘子,薛白往这边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果然,他装模作样想当孝子,才被戳穿就赶来了。”
达奚盈盈尝了口这里的糕点,不好吃,拿起一颗煮鸡蛋,发现太烫了,只好放回桌桉上。
转头看去,施仲已带着薛灵进来。
薛灵脸上的淤青消了一些,达奚盈盈当即命人将他再狠揍一顿,看着惨不忍睹了才觉满意。
“薛灵,回去之后如何做知道吗?”
“知道。”薛灵被打得没了往日的傲气,磕头道:“我一定打听出来这些年是谁养着薛白。”
“好,等打听出来了,你可以再到我的赌场来赌。”达奚盈盈说着自觉风趣,掩口而笑,愈显妩媚。
“娘子放心,只要放了我,我一定打听出来。”
达奚盈盈挥挥手,自有赌场护卫将薛灵拖下去,带到大堂,等薛白来赎。
她又对施仲吩咐道:“你下去盯着,先给下马威,情形差不多再带薛白上来,我来卖他人情…”
三楼,对面的雅间之中,裴冕正站在帘幕后向外看。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二楼的如意厅。
如意厅中有三个妇人、三个孩子,分别是姜卯的妻子儿女、姜亥的妻女、老凉的妹妹,由四个青衣仆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