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本来就在江北,追击的时候自然比其他各部更快,冲在了最前面,八旗兵的第一波攻击便落在了他的头上,让他措手不及,只好率部且战且退,虽然拼死抵抗,但却失了先手,力不能敌,死在了乱军之中。 杨部溃败,紧随其后的杜弘域不敢恋战,引军退往芜湖城,未到城下,远远望见城上插满了清军的绿旗,城池早已被刘良佐的标兵营乘虚占领了,军众心惊,随之四散,杜弘域收束不住,无奈之下,只好匹马单枪逃往黄池方向。 如此一来,江北除了散兵,成建制的明军就只剩下了邓林祖所部,遭到清军各路兵马的合击,邓林祖犹自死战不降,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力尽,拔剑自刎而亡。 江北全军覆没,黄得功恨得是铁拳捏碎,钢牙咬断,却又无能为力,正在暗自嗟叹,忽见对面数骑驰来,为首一匹杂色马上,坐的正是弘光朝廷倚为柱石的江北四镇之一,广昌伯刘良佐。 刘良佐不知道黄得功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船里疗伤,也没注意到船上那个身穿葛衣,吊着胳膊的人就是黄得功,飞马驰到江边,勒住马缰隔江大喊道:“各位弟兄,不要再打了!几十年来,明军什么时候打赢过八旗兵?没得白白送死罢了!朝廷已经完了,为什么还要替它卖命?不如投到大清来!大清王爷说了,投过来的一个也不杀,愿意回乡的,发给路费,愿意留下当大清兵的,俱按原职录用,立了军功还可以升官封爵,何乐而不为?” 明军见到江北全军覆没,本来就有人欲战有人欲撤,军心已经不稳,听了刘良佐的喊话,更加心思浮动,开始扰攘起来。 乱我军心,实在可恼!黄得功怒火中烧,一步踏上船头,大骂道:“花马儿,你好不知耻!怎敢说出这种无君无父的话来!” 刘良佐顺声观瞧,这才发现黄得功,急忙甩镫离鞍,上前几步,拱手说道:“虎山(黄得功号)兄,你我曾经并肩剿贼,情同手足,请听兄弟我一言:如今大势已去,虎山兄虽然神勇,奈何独木难支?不如早降,可保荣华富贵。” “呸!”黄得功啐道:“去你娘的荣华富贵!老子堂堂七尺男儿,虽不曾读过什么书,却也懂得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岂似尔等寡廉鲜耻,直如婊子娼妇,人尽可夫!” 这话虽然刻毒,但只要还有点良知的人,就没脸反驳,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可是张天禄却不敢言而敢做,躲在旗影里,偷偷张弓搭箭,瞄准了黄得功。 两岸明清官兵都有人看到了张天禄的举动,虽然阵营不同,但刀口上舔血的人,向来佩服硬汉,纷纷大喊“休要放箭!”“国公爷小心!” 可是已经晚了,只听“嗖”的一声,羽箭去如流星,黄得功没有防备,正中咽喉。 “唉!”众军纷纷叹息,都为张天禄的行径不齿。 黄得功伤势沉重,自知事不可为,仰天长叹道:“我黄某人矢志报国,奈何时运不济,竟被小人暗箭所伤!罢了,就到这里吧!” 说着,他咬牙拔出脖子上的暗箭,自刺而亡。 ********** 三山矶,明军水师锚地。 弘光帝朱由崧在翁之琪的旗船上,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前线的战果。 此前他得到过消息,说是黄得功大败清军,挥师追过了青弋江,这让他很是费解,不明白打赢了为什么不赶快走。 他自然理解不了,一场战斗的胜利无法扭转整个战局,打赢了就跑的前提是,要么打得敌人无力再追,要么你比敌人跑得快,而仅仅打赢刘良佐所部,显然是不够的。 “卢大伴,”朱由崧拖着肥重的身子又转了几圈,再次问道:“黄得功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这都问了有一百遍了吧?卢九德满脸无奈,暗赞还是翁之琪滑头,早早便找借口躲了出去,只得把同样说了一百遍的话又说了一遍:“爷爷放心,靖国公已经获胜,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过,这一次他又加了一句:“要不,奴婢去军前把他叫回来?” “对对!你去传旨,”朱由崧连想都没想,立即点头同意道:“让他适可而止,赶快回军护驾要紧。” 卢九德赶忙答应,逃也似的出了座舱,下船上马,领着几个护卫沿江驰去。 很快,江边便有了动静,一听便是大军接近的声音,朱由崧心中大喜,起身正要去甲板上瞧瞧,却见翁之琪匆匆走进座舱,启禀道:“陛下,情形有些不对,臣请陛下下旨起锚。” “为什么?”朱由崧不解,“不是打胜了吗?有什么不对?” “兵马喧哗,旗号不整,不似凯旋之师,倒有哗变之相,不可不防。” “哗变?”朱由崧一惊,一屁股跌坐到椅子里,压得椅子“咯吱吱”发出一阵危险的响声,他却完全顾不上了,喃喃道:“黄得功反了吗?” 这都哪跟哪呀!除了黄得功,别人就不能哗变吗?翁之琪暗暗摇头,说道:“臣并没看到靖国公的旗号。事态不明,请陛下速做决断。” “可是卢大伴还没回……” 朱由崧话没说完,只听舱外一阵喧闹,有人喝问道:“圣上何在?” “是谁?”朱由崧面色惨白,颤声问道。 “是臣!”田雄带着十几个家丁,手执兵刃,应声闯进了座舱,并不见礼,厉声说道:“黄得功已死,清军即刻便到,请陛下速随臣来。” 朱由崧抖作一团,不能答话。 翁之琪手按佩剑,上前一步,挡在朱由崧身前,忿然作色道:“御前持刀,你想干什么?马銮呢?” 他不知道,马銮这个纨绔见到形势不对,早已脚底板抹油躲了起来。 田雄并不答话,猛一挥手,家丁们拥上前来便是一阵乱刀,可怜翁之琪未及还手,早已命丧刀下,鲜血溅了朱由崧一身。 “啊——”朱由崧吓得大叫。 田雄走到他面前,说道:“陛下体胖,行动多有不便,还是臣来背你下船吧。” “你要背朕去哪里?”朱由崧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了,却在田雄明言之前仍然心存侥幸,强作镇定,问了一句废话。 田雄笑道:“自然是背你去领功受赏。” 希望就像太阳落山后的最后一缕余晖,带着对大地的无限眷恋悄然消失了,留给朱由崧的震撼却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绝望,他不顾帝王尊严,恸哭哀告道:“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