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符文盘旋而起,将叶笙等人罩于其中。万骨拔身,骨节已绷得笔直,也要极力探手向前,可惜被墨色符文无情阻绝。骨手不依不饶,如同密密麻麻的刺,直至碍于符文,被迫间隔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空白。
白光暴涨,符文碎纹渐显,俞绵绵手中一串符文击上脑门,脊背直挺,仰首跪地。她双眼一瞬不瞬,如同一侧尸骸,直刺天穹。
“师尊!”楼念北慌乱无措,连滚带爬奔往俞绵绵,被一双手一把拽下。“别浪费了你师尊的符阵。”叶笙沉声道:“能不能成,就看她回不回得来了。”
白翳遮眼,俞绵绵僵硬宛如石塑。楼念北隔阵而望,眼见她与金光符文,一同被漆黑群骨尽数吞没。
意识初一回归,迎面便是无边的猩红,却毫不刺眼,只如一汪清澈潭水,剔透晶莹。俞绵绵行于其上,如履流动的琉璃,每落一步,明镜似的表面便荡开圈圈翩跹的涟漪。
一具凝雪般的尸骨蜷缩于天际,俞绵绵停下脚步,仰面而视。白骨过于庞大,委委屈屈地佝偻了脊背,小腿没入猩红。虽皮囊尽褪,俞绵绵却如何也移不开目光,很美,这具白骨,很美。
每一寸弧度,每一处转折,都无比精致,浸润无声的优雅。“啪”的一声,俞绵绵狠狠给自己来了一巴掌。扇完了,她捂脸痛呼,“区区一具破骨头,装什么绝世大美人。啊,痛死我了。”
一道视线投下,似蛇喷毒液,狠厉毒辣,寒凉异常,惊得俞绵绵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哈,还不让说啊?”俞绵绵强忍自发升起的畏惧,面上一点不显,恨不得字字生刺,“浣洗得再白,也还是堆干巴巴的骨头。”
足下似岩浆奔流,滚动剧烈,滋滋生响。俞绵绵站定,唇角划开一抹嘲讽的笑,“听不得啊?那过来打我啊。”四周骤然一静,俞绵绵眉睫浮现一层薄冰。她呼出一口白雾,“不是热,就是冷,能不能行?”
雪白巨骨簌簌作响,似气得浑身颤抖。见好就收,俞绵绵唏嘘,“红颜白骨,粉黛骷髅。瞧你骨相,生前约莫还算得上个大美人。”
被恶狠狠剜上一眼,俞绵绵疼得只想龇牙,滚地痛哭,但她不,她还笑,“哟,使眼刀子呢?有那么点儿带劲。”
周遭空气一阵凝滞,宛若巨骨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言可对。接着反应过来了一般,巨骨又颤动了起来。俞绵绵只觉重压重重,双腿发酸,几乎要维持不住站立姿态。
“说不得,念不得,娇滴滴的。”嘴上照旧花里胡哨,俞绵绵目光直白,一寸寸扫过白骨,路过暧昧地带,还十分缱绻地沿着边缘打上几个转。白骨被她看得一僵,手骨微动,一定角度后不再动弹。
一身重压渐渐消退,俞绵绵暗暗缓气,强行维持的呼吸便略显沉重,加上兑入深意的眼神,还挺像那么回事。
重压似被火舌燎了下指尖似的,霎时抽离。俞绵绵瞬时疾跃,长串墨色符文卷上白骨四肢,长剑直刺白骨眉心。
白骨不躲反垂首迎击,同长剑相撞后,荡开金石之声。剑尖顺颅骨横划而过,俞绵绵抬臂,对着枕骨也是猛力一刺。
一只半透明的手从旁伸出,剑尖颤颤巍巍,悬于枕骨一指之上。一只只半透明的人形握剑踏来,俞绵绵环顾一周,勾唇而笑。缠绕白骨四肢的墨色符文化为刀刃,降如骤雨,逼近周身的剑锋,连同人形刹那碎裂。
阻力撤去,剑尖直刺而入。俞绵绵跳跃下落,同白骨对视。雪白巨骨无声怒望,无奈崩为齑粉,纷纷扬扬。
“怎么同神赐之物一样,特意留点缺口似的?”俞绵绵喃喃自语,“连多撑一会儿都做不到,立马碎得渣都不剩。”反倒像要掩盖些什么。
猩红迅速消退,眼前又是一白,俞绵绵眨眨眼,挥开凑得极近的六张脸,“远点儿,还没入土。”
不见符阵内漆黑群骨的踪影,她迟疑一下,随即发问,“我一回来,这符阵就干净了?”叶笙点点头,“几乎同时。”
“你们叶家是不是有位美到骨头里的大美人儿?”“初代符阵之主,叶行香。”叶竽回道。俞绵绵弱弱啊了一声,调戏人家祖宗辈的事还是不坦白为妙。
“有她以身镇守,叶家才得以传承和使用符阵。然而她神智渐失,叶家反而只能将她禁锢其中。”叶笙叹息。
“她,”叶竽白睫颤颤,“是叶家繁荣的开始。”俞绵绵瞧瞧他雪白的发色,“是她将符阵转交到你手上的?”苦涩一笑,叶竽颔首,“可惜我没接得住。”
俞绵绵恍然大悟,“那能接得住就怪了,叶行香被神抓了命门,老祖牵制一松,逗你们跟逗蛐蛐似的。”
叶行香自知神迟早会越过她,将手伸往别处,才坑来老祖的幻境,好蒙蔽神的视线。但神用人,又岂会不留后手?可寻的缺口便是告诫,卖命或没命,二选一。
败露后,叶行香便以符阵为倚仗,拖延神对她神智的抹除,从而保全骸骨,留以抗衡神的侵染。
叶家人根本就是自己算计自己,将被符阵吞噬的情况都算了进去。这是一场人同神的豪赌,以命为注,赌叶竽他们能借幻境同法器之力,摆脱神的掌控。
而神暗存老祖神魂,借其手,将众人困于幻境,让叶家人也尝尝被蒙蔽的滋味,于幻梦中身死道消。
拍拍叶竽的肩,俞绵绵语气中肯,“你挺不错的,接替她撑起了符阵,叶行香就等着你们干掉老祖,去为她了结。”
一道思绪迅疾闪过,俞绵绵不自觉皱起眉头,“即墨寒的东西,是不是都被书翰拿走了?”
“没错。总得有人整理。”叶笙眉心微蹙,随即明了。“是都在我那。”俞绵绵点头肯定她的猜测。吸纳生灵以成符阵的法子她可太熟了,毕竟,差不多每本都提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