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音听闻此话,将搁置在一旁的暖手炉里换炭饼,等到它稍微发热时,才塞到虞乔卿的手中。
少女双手冰凉,摸上去让人打个激灵。方才书写太长时间,虞乔卿都觉得自己的手要被冻伤了,动作也愈加慢下来。
收拾妥当后,虞乔卿才和丹音出了门。
去灵堂的路上经过前堂,虞乔卿心中正念叨着呢,抄手游廊的尽头就出现一抹颀长的身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虞乔卿只觉得心烦,而丹音自然注意到谢听之朝他们走过来的身影,嘴里暗骂一声“晦气”,还朝地上啐一口。
看他这方向,应当是从虞文德的书房中过来的。
少年今日一袭青色缠枝锦袍,腰间系着长带,墨发被玉冠束起,和当日初见时全然两幅面容。眉下星眸朗朗,五官精致又不显得女气。
“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虞乔卿轻嗤一声,纵然她看谢听之有诸多不爽,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上天是赏赐他一张好皮囊的。
谢听之显然也注意到走廊尽头的两人,虽然知道虞乔卿不喜见到他,可若是贸然离开,又有些失敬,因为迎面走上去,朝她行礼,“长姐。”
虞乔卿甚至没有正眼看他,目光随意落在园中枯败的枝干,似乎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疾不徐道:“我说怎么老远闻到一股穷酸气,这不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少爷吗?”
她特意加重“少爷”二字,明显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怎么,山鸡也想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段,就算是锦衣玉袍,也掩盖不了你那副便宜样。”虞乔卿搜肠刮肚,将平生最恶毒的言语都砸在少年的身上,踱着步子靠近他。
谢听之只觉得虞乔卿抬手的瞬间,宽大的袖口处传来属于女儿家的香,不同于那些胭脂俗粉的甜腻,反而带着自然的花香。
他屏住呼吸,垂眸看着面前的虞乔卿。
两人离得极近,谢听之甚至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忽闪忽闪,眼中似乎有璀璨的月华点缀。
即便是生母离世,也没有让这朵娇花失去韧性,反而愈加蓬勃盛开,孤傲地睥睨着那些想要采撷她的人。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虞乔卿见少年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游移,只觉得似乎有毒蛇缠绕,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她很不喜欢谢听之这番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模样。虞乔卿更想看到他愤怒或是心痛的神情,这会让自己的伤害犹如实质,真真切切扎在少年的心底。
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近,谢听之稍稍后退一步,拱手道:“听之无意冒犯长姐,还请长姐恕罪。”
在外人看来明显是虞乔卿故意找茬,而谢听之也不据理力争,反而后退一步,处处忍让着她。
见少年这副软怂的模样,虞乔卿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兴致全无,从喉咙中发出轻蔑的哼声,不欲与他多言,直直撞上少年挺阔的肩膀,朝着灵堂走去。
谢听之目光幽深,见丹音也跟上去,转身遥遥望着少女离去的窈窕背影,另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垂下眼眸不知所想。
冷冽的风穿堂,少年的衣摆被吹起,裹挟着细密的小雪。谢听之站立如一尊雕像,许久,才迈开步子,向着虞乔卿相反的方向离开。
丹音时不时转头,见少年一动不动,忍不住笑道:“还真是个痴傻的,现在还杵在那里像根木头。”
虞乔卿裹紧身上的大氅,漫不经心道:“能不痴傻吗?他娘也就是小门小户出身,教出来的也束手束脚,小家子气。”
稍微被她敲打一顿便再也不敢冒头,虽然自己瞧不起谢听之谦卑的态度,但也觉得少年上道。
若是以后少在她眼皮子底下乱晃,不整出一些幺蛾子,说不定自己大发慈悲,放过他一马。
前堂距离灵堂还有一段路,等到两人到院中的时候,虞乔卿的手脚被冻得冰凉,走路都僵直着。
一踏入灵堂,就见满目的白色,崭新的牌位立在中央,虞乔卿的心情瞬间跌落至谷底。
一切仿佛做梦般,前几日还同她逗趣的娘亲,却已经不在了。
丹音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目光瞥向别处,突然“咦”了一声。
虞乔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正在整理匣子,从这个角度看,隐约能瞅见里面的金银首饰。
丹音拧紧眉头,欲言又止,朝虞乔卿第一个眼神。
这些吃里扒外的下人,平日夫人对他们也不薄,怎么一撒手人寰,就有些等不及的想要瓜分剩下来的值钱玩意。
卞月灵生前并不喜欢华贵之物,包括她的宅子也是一切从简,所以在整理随棺的物件时,虞乔卿只是放了些她平日里的贴身衣物和自己小时候的东西。
娘亲最疼爱她了,放入那些小孩的襁褓和肚兜也能够睹物思人。
眼见着那老嬷嬷身量瘦削,佝偻着背,发间掺着银丝,虞乔卿只觉得越看越眼熟,绕过那柱子,走到老嬷嬷的身后。
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老嬷嬷猛然一回头,虞乔卿那张灵动美艳的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吓得她一个哆嗦,手中的梳妆匣没拿稳,“啪嗒”应声而落,里面的珠钗和银簪都散落在地上。
而虞乔卿也看清老嬷嬷的脸,忍不住低声道:“刘管事?”
刘管事是卞月灵身前最器重的下人,做事稳妥,跟了她也有十几年,又是看着虞乔卿长大的,地位自然不同于其他的下人。
丹音见状,慌乱道:“刘管事,您在这里作甚?”
见到虞乔卿,刘管事也是一愣,先是行了个礼,随后弯下腰拾起地面上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