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乔卿走到廊道的时候,谢听之似乎听到外面的反应,翻页的动作明显带着几丝漫不经心,如今手上的伤好了大半,他也可以像平日读书习字。
“小姐莫要伤怀,老爷也是为了小姐着想,天底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丹音的劝慰声隔着门窗,清清楚楚落入少年的耳中,谢听之手中握着刚从库房中拿回来的额狼毫笔,指腹摩挲着,垂眸若有所思。
兴许离得远了,虞乔卿说了什么话谢听之没有听清,他瞥一眼挂在木架上的大氅,心湖被一块石子击中,荡起阵阵水花。
安平正整理着博古架,余光瞄见谢听之站起身来,就要找件厚实的衣裳披在他身上,却被少年抬手阻止,“不必,我去去便来,你也不用跟着。”
感受到谢听之对待自己的态度完全没有先前那般热络,安平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只能看着手中的青灰色外袍出神。
谢听之身量颀长,站在廊道很是扎眼,丹音转角就看到他伫立在虞乔卿的房门前,也不叩门,像座雕工精致的石塑。
“丹音姐姐。”见到熟人,谢听之弯起嘴角,声音柔和,让丹音的耳朵都酥了半边。
想到他救了虞乔卿,丹音对他的态度也稍稍好些,别扭地冷脸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虞乔卿正在屋中将卞月灵留下的绿玛瑙步摇收拾好,这可是她保命的首饰。
忽地听到外面传来零碎的谈话声,她阖上匣子,收入抽屉中,推开门就见到谢听之和丹音。
“你来做什么?”虞乔卿不满地蹙起秀气的眉头,屋内温暖的缘故,双颊泛着薄薄的绯红。她先是上下打量谢听之一番,才略微嫌弃道。
“穿的这么少,要死也别死在我的门口。”少年身上只有薄衫,看上去弱不禁风,脸色苍白,更衬得唇不点而红。
虽然这话听起来难听,但谢听之知道这是虞乔卿在关心他,眉眼染上淡淡的喜悦,“想着长姐今日受了惊吓,听之身为晚辈,这才来问问怎么样?”
少年目光灼灼,这样的说辞让人没有办法反驳,虞乔卿纵然不愿意面对他,也让开房门,露出狭窄的一角,“进来说话,你想挨冻我还不想呢。”
丹音偷笑着,站在房门口,并不打算进去。
看样子这个小少爷也并非是如此不堪的人,想必虞乔卿和丹音的想法差不多,心中有两股势力做着斗争。
屋内暖气萦绕在少年的周身,被霜寒打着的衣衫浸润出鲜艳的色泽,谢听之面容恢复血色,浓墨的黑发垂下,散落在两旁的肩头。
虞乔卿先是从桌上亲自斟一杯茶水,随意放在桌上,也不说是给谢听之的,后者心领神会,眼角带笑地接过,“谢谢长姐。”
泛寒的心尖被人悄然捂化。
虞乔卿不以为然,从衣架上取过谢听之的黑色大氅,润泽的绒毛刺挠脖颈,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缓缓搓揉着布料。
放在以前,只要这里有谢听之落下的东西,她定然是要扔掉的。
嫌晦气。
可如今……
虞乔卿苦恼地瞟了一眼谢听之,发现对方也在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便立马又别过去。
谢听之如蝶翼般的睫毛微颤着,显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手拿着茶杯,舍不得地轻呷一口。
虞乔卿内心纠结,她一方面讨厌谢听之以继子的身份堂而皇之住进左相府,而且享受着和她同样的待遇。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否认,谢听之确实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
其实她最应该怪的,是虞文德.
谢听之见虞乔卿杵在不远处,似乎是发呆,想要走过去叫住她,却又堪堪止住嘴。
他可以对她畅所欲言,前提是自己心中坦荡。可是谢听之知道,那情绪只会如同涨潮般越来越高昂,到最后便如海浪般将自己的理智吞没。
今日在议事堂上,虞乔卿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谢听之的心中忍不住升腾起巨大的悲哀。
以后的她,究竟会是属于谁呢?
屋内形成一种诡异的沉默,还是虞乔卿先反应过来,把大氅递给他,磕磕巴巴道:“既然在这里歇够了,那么便回去吧,我这里留不住你。”
谢听之出神地望着怀中的一团黑,无奈地摇摇头,才道:“长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听之叨扰了。”
说完便起身,环顾四周,捏着衣衫的指尖微微发白。谢听之肩膀宽阔,腰间劲瘦,虞乔卿多看了两眼他的背影。
见少年马上要穿过院子,虞乔卿扶着门框,面色纠结,但还是说出了口,“若是日后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听之的身子明显一僵,他侧过脸,分明的下颌线在日光下将脸庞和脖颈分成明暗两个部分。他薄唇轻启,从喉咙中艰难地发出一声“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谢听之转过身子后,虞乔卿松一口气,阖上房门,自然也没看到少年眼中寂灭的光。
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安平果真乖乖听话,在屋内团团转,打扫一遍后见谢听之进屋,手中还拿着被虞乔卿抢走的大氅,轻啧道:“少爷可真是个傻的,手里揣着衣裳也不知道披着。”
他正要接手,谢听之微微抬手,垂眸看着安平。
十六岁的少年已然开窍,身量也高挑,看上去显得成熟矜贵,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谢听之想不明白,自己处处忍让,为何虞乔卿始终不肯看自己一眼,哪怕是一个接近她的机会,都被无情地斩灭了。
如今,初见时对他毕恭毕敬的安平也如此放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