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提出交往的夜晚,周颜被他吓跑了。
度假酒店的预订房间,等待的人本应是骆珲,周颜做好心理建设要面对的人,也本应是骆珲。
大门轻轻推开,屋内外的人四目相对,周颜怔在门口轻轻一颤,像雨打芭蕉时轻颤的叶片。
裴昇坐在沙发里,姿态从容的狩猎者,落地灯撑着长长的杆,投下一圈浓郁的光晕,环在裴昇脚下。他一动不动等着她,看她往后撤了一步,重新把脚探进来。
在她犹豫不决且忐忑不安的过程里,裴昇说出了他的开场白。
上一次没机会递出的名片,早已在他手中,裴昇往前送,直抵周颜手背,她的手在裴昇的注视下轻轻转动,将名片抽走。
小姑娘被他吓傻了,只会眨眼,嘴张了张却没声音。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裴昇安抚她的紧张,“我想你应该知道,无论哪个维度比较,我都优于你现在的接触对象。”
裴昇的手离她很近,绝对私密的二人空间里,超越安全距离的对视中,他随时能抱住她。
但他只是紧了紧拳,听见周颜喉头翻滚出一声“嗯”,她落荒而逃。
意料之中,裴昇望着空荡的门口,低回的笑意在房内震响。
门板悠悠来回,残留她逃跑时带过的一阵风,高跟鞋敲在地毯上声音朦胧,像梦里才会有的,隔着虚实分界线的动静。
仅仅两天后,裴昇坐在办公室里签字,手机仍然没有动静。
名片上有他的联系方式,周颜没有找他。裴昇拿出手机翻了翻,镜片滑过屏幕的反光,停在骆珲的号码上。
正要拨通的时候,内线座机忽然响起,“裴总,前台说有位周颜小姐想见您。”
裴昇眸光一暗,关上手机,“请她上来。”
没得到她的同意,不过事情并不棘手。当她发现从前的男伴们,都不再向她提出邀约,甚至躲避她,周颜会在四处碰壁后,发现仅有一个出口,尽头是裴昇。
卑劣的计划还未实施,她主动找过来了。
她穿一件嫣红的裙子,看得出有特意挑选,严丝合缝裹着她的身体。眼睛里水润润的,也许是紧张,令她看起来晶莹剔透,是一颗熟透后滚落他脚边的红树莓。
“裴先生。”她虚虚开口喊,就站在门边,压着办公室大门的把手,随时可以扭头逃跑。
“嗯。”裴昇若无其事,轻轻扣上钢笔的笔帽,“你想好了?”
周颜提一口气,慢慢朝他走来,再次近得触手可及。
现在只隔一张办公桌,她站着的地方正对窗口,身体的每一处细节清清楚楚。
“我的名声不太好。”她湿润的双眼开始闪烁,惹人怜爱地、波光粼粼地晃着。
裴昇因她这句话皱眉,怀疑周颜不是来正式同意他,而是正式拒绝他。
“我知道,那是……”
“那是真的,我确实喜欢钱。”她撑着一副坦荡的样子,右手拇指却在悄悄抠手心,她没有完全藏好她的小尾巴。
“正好。”裴昇向她摊手,敞开的西装外套里,一件微微褶皱的浅色衬衫,“我擅长赚钱。”
周颜听得愣住,她没有吭声,但拇指不再抠弄手心。
“所以你的答复是什么?”裴昇仍坐着,身子往后倚,昂着下巴看她、仰视她,却没有削弱上位者的姿态。
在他眼前,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周颜轻轻点头,幅度小的几乎能被忽略,在裴昇这里却触地有声。
“忘了说。”裴昇慢条斯理站起来,朝她迫近,气息抢先一步触摸她,“我是以结婚为目的,你没问题吧?”
“啊?”周颜闻声抬头,差点磕在他的下巴,惊慌失措一览无遗。
再往前一点,怕把她吓跑了。裴昇坐回办公椅上,留给她缓冲的距离。
为了掩盖自己那点侵占的心思,裴昇语调很平,像谈一次合作,“你也可以提你的条件。”
周颜又开始绞手指,那里的空气都快被她搅得沸腾,她大着胆子说:“能不能等我毕业再谈结婚的事,如果我们那时候还没一拍两散。”
“好,当然可以。”裴昇痛快应允,在他这里当然没有一拍两散。
同一个空间内,周颜的心思与他背道而驰。
听见裴昇提出交往,起初她恐慌,是山脚旅人遥望顶峰的桂枝,心知那是高不可攀的地方,一回头却发现有只手把她蛮横拉上去,穿云破雾险些缺氧。
对这个机会不心动的是假话,裴昇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他在人群中,穿最简单的衬衫西裤,面容俊朗、宽肩窄腰,笑容谦和却带着几分不容接近的肃穆,周颜只看了一眼便记住。
但周颜需要一个理由,她为何配得上,她如何被青睐。人先要寻到自己的价值,才能在两性关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分量。
她装作好奇,瑜伽课时插进女孩们的闲聊,听她们谈论裴昇,不动声色问及他的情史。几名女孩也不甚清楚,模模糊糊有个名字跳出来——章悦然。
“我想想,她去世的时候,好像20岁左右。”
简短一句话,叮地一声敲击在她心上。周颜想起她的生日临近,她也快到20岁的年纪了。
这是她在裴昇眼里的价值吗?她当然有一瞬的失望,紧接着是心安。
她的身体状况终有一日会败露,术前医生多次向她敲警钟,移植成功并非百分百治愈,运气差的患者哪怕换了肾脏,也只多活了四、五年。更极端的例子,移植成功后十天半个月,患者情况急转直下,生命飞速凋谢。
没有人能帮她预测,余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