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禧循声望去,一眼便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七皇子。
倒没有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这位明齐七殿下即便换了一身低调朴素的行头,那张扬俊朗得不像话的五官和从小耳濡目染的皇室气度,便能轻易又明显地与周围所有人分辨开来。
而他身旁的常服侍卫有意用身体隔开人群与他的距离,所以此刻,除了他周围的几个侍卫,所有人都在看他。
如同一朵最名贵的魏紫牡丹落到了稻禾田中,因其过于华美,无论旁经的人是否识货,都能一眼相看中。
那名女子和衡颂之也顿住了话音,俱是一愣。
——前者是因为皮相,后者是因为认出了七皇子。
魏禧有些微小的不满,原以为这人离开是去办正事,结果回来也不说一声,就这么一直在旁边看戏吗。皱了皱鼻尖,道:“你听了多久?”
“刚来,”七皇子看了眼魏禧手中咬了一小口的冰糖莓果,道,“合口吗?”
魏禧喜欢甜点,却不喜欢太甜的,这个酸味和口感她很喜欢,但稍微起了噎七皇子的小心思,淡淡道:“一般吧。”
七皇子却笑道:“就知道你喜欢。”
魏禧刮了他一眼。
这人就像学了读心术。
七皇子又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柄色浓质腻的墨玉扇。
纹理细致却又透出莹润通透的色泽,是上好的玉料,侧身用精细却又豪放的刻法雕出一头凶兽梼杌,梼杌的尾巴随扇骨垂下,刚好环起扇柄,下面坠穗,穗子的上方还串着半个指甲大小的长方形深红玉,上刻“无远弗届”四个小字。
这是方才在城隍庙市、类似古玩市场的地方,魏禧多看了几眼的东西。
魏禧也顾不得那一点无甚紧要的小情绪了,心中惊喜了起来,半开玩笑道:“那店主不是说这是家传宝不卖吗?终于还是被你抢来了。”
七皇子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原来还可以明抢,唉,都怪我太过高风亮节,只能将那家店买下来,亏啊。”
“哦?这会儿离了小九,又有钱了?”
魏禧伸手去摸墨玉扇,却被七皇子仗着身高优势往后一抬,逗她不让她拿,凤眸含笑:“是啊,这会儿又没钱了,所以,今夜靠福公子养我?”
魏禧左手摊开巴掌在他胸前,动动手指:“拿什么养?”
七皇子将扇子在手腕上转了个花,重新放到魏禧手中:“它就当抵债了。”
魏禧没忍住笑了出来,握住扇子,挑眉道:“没办法,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再管你一晚吧。”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闹,让褐衣家丁和那名女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毕竟他们双方还僵持在原地呢。
衡颂之神色几番变换,见七皇子这副打扮,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来,而方才与自己不相投合的少年,看起来更是毫不顾忌七皇子的皇子身份,福公子?他什么来头?这两人什么关系?
七皇子略侧头,随意地打量了下衡颂之。
衡颂之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当众喊出他的身份,只是恭敬地行了个臣礼。
七皇子点了下头,复又向魏禧耳侧幽幽道:“阿福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众人视线中心啊,真是叫人眼热。这事,你是因为衡颂之才插手的?”
刻意压轻的低沉嗓音仿佛带着来自胸腔的震动,若有似无、却又如影随形地追逐着往魏禧听觉深处钻,如同捕捉丝网频率准备扑食蝴蝶的狼蛛,带着一种危险的试探。
魏禧敏感地被耳畔的热气扑得又麻又痒,往旁边挪了下脑袋,皱眉看他,见七皇子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才将心头的异样往下压了压。
七皇子却好似只是想那么问了,并不想等魏禧回答,长手随意搭在魏禧肩膀,向衡颂之做了个再会的手势,道:“衡公子雅兴,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揽过魏禧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穿过喧嚣,没入灯影迷离、花月弥香的街市中。
“所以怎么了?”走出几步,魏禧奇怪地问他。
七皇子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卷绕着魏禧鬓边前垂的一缕长发,道:“他家主子正往这边赶,这个热闹,还是留给衡颂之自己处理吧。”
魏禧用墨玉扇在七皇子不安分的手指上重重敲了一下:“那不是更热闹了,你不是最爱搅局看戏?”
七皇子被敲得“嘶”了一声,收回了手,故作委屈地活动着指节:“你可知来者是谁?”
“听你这话,怎么,是我仇家?”魏禧试图思考,三秒后,放弃了思考,“算了,我仇家两手两脚都数不过来。”
七皇子道了声“确实”,又道,“是永康伯嫡子,萧楚何。”
“他?”魏禧皱起了眉。
那确实是魏禧最大的死对头,小时候被魏禧放狗咬瘸了腿后,记恨至今,时时刻刻与魏禧作对。他如果来了,才不会去管什么衡颂之,绝对会把祸源全引到魏禧头上,与她吵个天昏地暗,那魏禧今晚别说散心了,说不定心脏病都会气得发作几轮。
确实该快走。
但魏禧莫名觉得,这并不足以成为七皇子那微妙态度产生的原因。
又看向七皇子,他还是那副真真假假的笑,魏禧叹了口气,心道算了,放弃了追问。这满嘴玩笑的七殿下可听不出几句真话。
思绪放回萧楚何的跛足上,魏禧顺势想到了魏澜,想到这个自己目前为止好感度最高的男主,又不可避免地发起愁来。永康伯儿子众多,萧楚何腿瘸了,自然不会让他袭爵,英国公府目前虽只有魏澜这么一个少爷,可他未来如果没有什么大作为,同样是无法袭爵的。这不会是什么风水轮流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