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鸠占鹊巢的东西也敢打袭爵的主意,正当我死了吗?”魏禧左手捏着鞭柄,连着近处的鞭子折了一折握在手里,一一指过众人的脸,最后在魏二爷的方向停下,“提出取消魏澜袭封资格的人,是你?”
魏二爷虽是靠了魏无疆的关系,但好歹也是个京官,而且是魏禧的长辈,被这么个小丫头拿鞭子指着质问,自然拉不下面来,当即青了一张脸。
魏老太太向来不喜欢魏禧,见她耀武扬威的那套居然搬到了长辈身上来,皱眉斥道:“郡主也不小了,这恣意妄为的脾气竟是丝毫不知收敛,这是对长辈说话的语气吗?”
魏禧冷哼一声:“那也得是值得尊重的长辈,为老不尊还把算盘弹到兄弟侄子脸上的人,怕是不懂尊重二字,我又何须与他讲这些,横竖我就恶名在外,怕什么多这一条?”
说着,她又将鞭子向地上一甩,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脆响,仿佛她说到做到,真有人继续蹬鼻子上脸,她管他是谁,硬要一鞭子抽过去。毕竟事情闹大,太后一定会站在她那一边。
天禧郡主有恃无恐,屋内各房顿时不敢作声。
被放在靶子中心的魏二爷脸上又青又黑,变换了几轮,终于在快咬碎牙齿之时勉强换上了一个还算好的脸色:“郡主说哪里话,这爵位承袭,可是浥尘自己想要取消的。”
魏禧看向魏浥尘,就在后者以为她要询问这句话的真假时,魏禧用手捏住了他的肩膀,眯起的眼睛中带有不可置喙的警告意味:“不管是谁,没有我爹点头,这件事就过不去,即便是他魏浥尘自己不想要,小公爷的位置也容不得他不箍到自己身上。”
魏禧紧紧捏住那瘦削的肩膀,实际上这点力道对魏浥尘而言不痛不痒,但也偏偏就是这点力道,突然让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和真实感,就像此前一直立于独栏之上行走的人,本来摇摇欲坠,却突然被一只手攥住,不让他逃离,也不让他掉下去。
魏二爷眼底划过一丝阴霾,这种事,可由不得她,即便现在不提出来,真到魏无疆回来,魏浥尘也断无可能继承得了,魏无疆不可能一辈子没有儿子,而魏浥尘,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废人。
明白这一点,魏二爷也并没有一再坚持这件事,真和魏禧撞上,他不见得会被碰碎,但也绝对讨不到好,语气不善地道:“既然郡主都这么说了,我便不多插手此事。”
又阴沉地看着魏浥尘,皮笑肉不笑道:“浥尘,二叔本都是为你好,如今郡主不乐意见得此事,那今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魏二爷说着就往外走去,他那一家人也起身告辞。
“等等。”魏禧却不准备就这么让他走。
魏二爷怒意再次涌起,却在转身之时迅速压了回去:“郡主还有何事?”
魏禧道:“二叔是个明白人,但就怕有人想不明白,正好,今晚趁大家都在这,我也不避讳说。”
“明齐袭封之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然太宗之后,只遵父死子继,没有兄弟插手一说。上诏封爵乃是重事,自今有郡王无嫡庶子,许次及者以原职奉祀,不许弟、侄冒请封袭,有朦胧奏扰者,内外辅官治罪。”
“国公府这骆驼是大,但即便他倒下,倒在战场上,我也不会让他落入心怀不轨的人嘴里,我爹为国尽忠一生,他想他也愿意在归尘之时,让国公府所积累的一切重新回到朝廷手中,亦或是散尽千金庇天下寒苦人。”
话里话外,警告在场所有人不要动国公府的主意,要么她会直接状告太后,要么她即便把所有东西打烂或者送给乞丐也不会让他们啃下一片肉。
魏二爷青筋跳动,回复的话仿佛是从咯咯作响的磨牙之中蹦出来的:“明齐律令,我自然懂得,不必郡主费心提醒。”
“那就好,”魏禧道,“另外,二叔一家子什么时候搬出去,两个月了吧,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吗?我这人养病娇气得很,见不得家里空气太过浑浊。”
这回,魏二爷再也受不了指桑骂槐的侮辱,拂袖离去。
座上的魏老太太不满魏禧这一通发疯,正要数落两句,魏禧便先她一步开了口。
“祖母若舍不得二叔,尽管随他住去,何必待在这国公府受气?反正我爹早就被逐出过魏氏家谱一次,即便现在又认了祖归了宗,祖母心里总是还有芥蒂吧。何况你不是最喜欢二叔那长女魏子情吗,我见她天天穿着那件南海红绡绫做的裙子,那料子过年时皇上赏赐的吧,到国公府就这一匹,您倒是直接给了她。”
落在自家父亲身后慢了一步走出大厅的魏子情听到魏禧提到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
飞鸿福至心灵,适时接话道:“郡主,我记得那南海上贡的料子,陛下给福禧宫送来一匹,太后又给您留了一匹,还有七皇子送丽妃娘娘那借花献佛送来的一匹。但您嫌轻佻,不乐意穿,就都该做了夏天遮蚊虫的帐幔,倒也清凉。”
飞鸿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魏子情听得臊红了脸,什么叫嫌弃,什么叫轻佻,敢情她天天穿出去炫耀的新衣服,在别人那里居然只是个夏天用的蚊帐吗?
魏子情气得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恶狠狠地刮了一眼背对自己的魏禧,红着眼眶跑了出去,恨得决定回去就将这衣服撕个粉碎。
魏禧无所顾忌地笑了笑。
堂中的人心中骂着疯子,但又微恐她撒野到自己头上,纷纷离开了这大堂。到最后只剩下魏禧和魏浥尘。
魏禧上齿悄悄咬了咬下唇里的肉,重新摆正恶郡主的态度,向魏浥尘道:“不要误会,我也并不是想帮你,只是为了……为了不让更讨厌的人捡了肥肉。”
魏浥尘敛着眸子,声音平静而低微:“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