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今日第三碗了”,容因无奈地看着碧绡又一次将一碗乳鸽汤递到她面前,“我不过是跌了一跤,郎中也说了并未伤筋动骨,躺上个三五天也便好了,实在不必如此。”
“那怎么行,夫人原本就坠湖伤风,身子虚弱,如今被懿哥儿这么一推,又添新伤,将养上三两月都不为过。”碧绡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怨念。
她虽素来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瞧着不好说话,但实则心肠极软,先前看崔容因那般磋磨祁承懿还心下不忍、屡次劝阻,可如今容因接二连三地因他出事,她反倒又对祁承懿生出不满来。
“要不是懿哥儿,您也不至于……”
“碧绡”,容因唇边依旧带着笑,漂亮的眸子里却隐隐透露出警告的意味,“这样的话就别再说了,你就只当是我从前苛待那孩子该得的报应吧。”
见碧绡依旧不服气,她缓和了神色,半开玩笑道:“如今有这么一遭,我心里反倒还好受些,不那般愧疚了。让他出出气也好。”
“夫人”,碧绡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夫人如今的性子确实比从前好了太多,可她却怕如此这般反倒又会让她自己受了委屈。
“对了,那孩子如何了?”
“夫人是说懿哥儿?”碧绡眉尖轻蹙,“人已经寻回来了,只是许是在外头叫风吹着了,起了热,如今郎中正瞧着呢。”
眸光微动,容因问:“烧得可厉害?”
“听说一直高热不下,喂了药也不曾起效,似乎还请了郎中施针,说是能退热。”
容因闻言抿起唇,垂下眼帘,心中复杂。
她对那孩子的感情实在说不清楚。
她自己也吃过有后母的苦头,过去二十年里没少被明里暗里上眼药,亲缘也算不上深厚,因此自然可怜他先前被原主苛待,身世际遇可怜。
可又不光如此。
她其实还有些芥蒂——
倘若真是祁承懿有意将原主推下了冰湖,害她丢了性命,那她自问做不到全心全意地对那孩子好。不为别的,只因若真如此,那他睚眦必报便是天性,并非是后天被一点一点磋磨出来的。
而她自认为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磨去他天性、引他向善。
半晌,容因忽然轻叹了口气,抬起手示意碧绡将自己从塌上搀起来:“走,去瞧瞧吧。”
*
连枝灯上的灯花时不时发出“呲啦”一声微响,青松倚靠在床脚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里的火杖儿拨弄着面前的炭盆,偶尔转过头去往榻上看一眼,眉眼间写满忧虑。
“夫人?”
门被轻轻叩响,青松抬眸望去,旋即诧异地轻唤出声。
不等他细想容因为何来此,余光便不经意瞥见了碧绡搀着容因的手,于是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夫人……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容因察觉出他的异样,却不戳破,只是微笑颔首:“懿哥儿如何了?我听人说他今日在外头遇了风,病了,便过来瞧瞧。郎中怎么说?”
青松心底惊讶于她并未提及祁承懿先前的冲撞,面上却战战兢兢地如实道:“郎中瞧过说是受了寒,伤风,倒也算不得大病,只是得赶紧把热退下来才是。”
容因点点头,又看一眼他眼下的青黑,温声说:“你且回去歇着吧,今夜我同碧绡守着,你大可放心。”
碧绡和青松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显然都有些出乎意料,她却自顾自地对碧绡道:“碧绡,你将里间的暖阁简单拾掇下,咱们今夜就在那儿歇着,方便照看。”
青松顿时有些发急,忙说:“夫人,我在这儿照看着便可,不必劳烦您。”
夫人自醒来后虽一改往日做派,对懿哥儿显得十分上心,可他却仍然难以避免地怀疑夫人眼下的关怀备至不过是因大人回府而装出的假样子,内里实则藏着更险恶的算计。
容因轻易就读懂了他的心思,眼中噙着笑,毫不避讳地说:“你放心,大人已经回府,且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哪里会对懿哥儿做些什么?不论你信不信,如今我都是诚心想对懿哥儿好,想弥补的。先前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害懿哥儿平白吃了许多苦头,而今想开了,往后自然再也不会了。”
她说这番话时便心知青松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三言两语就打消疑虑,但她料想话里有一句青松应当是信的,那便是祁昼明已经回府,她不敢再轻易对祁承懿下手。
果不其然,听她提及祁昼明,青松的脸色明显好看许多:“既如此,那便辛苦夫人了。”
然而,走出房门后,他却并未回自己房中,反倒径直转身拐去了前院。
他想,此事还须知会大人一声才行。
*
祁承懿醒来时,已是四更天了。
容因歇在暖阁里那张矮塌上,因尾椎处始终隐隐作痛,故而即便睡了也睡得并不踏实,外间才有些轻微的响动,她便惊醒过来。
一打眼瞧见碧绡倚靠在塌边抱膝瞌睡,她不由轻笑一声。
一天相处下来,她发觉碧绡虽从来都瞧着是个自己没主意,只知道凡事听吩咐的,但实则骨子里倔得很,凡是跟崔容因有关的事,她决不含糊,自有一番考量。
轻拍了拍她的肩,容因柔声唤道:“碧绡,你上来歇一会儿子吧。”
夜里寒凉,又是冬日,这样坐在地上格外伤身。
她没有什么主仆尊卑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便想着换碧绡去塌上歇息一会儿。
碧绡确实被她叫醒过来,却在听清容因的话后立刻推拒道:“夫人,这不合规矩。”
容因一怔:“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