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泥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在阳光下扬起灰尘。我庆幸在昏过去前还保有一丝理智,意识到不能让自己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剩下的选手面前,强撑着用小池塘里的泥巴和青苔涂遍了全身,爬到了一片芦苇丛中才昏昏睡去。参赛服装的表面涂了防水材料,因此轻轻一抖,那些臭烘烘的泥巴块就掉了下去。
被胡蜂叮咬过的伤口愈合的不错,有的已经结了暗红色的痂。我蹒跚地走到池塘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外裤和鞋子,用干净的水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又把脸上的泥垢和血痂仔仔细细地洗了个干净。我本想把自己的头发也洗一洗,但是考虑到没有任何烘干设备,入夜之后直逼零度的温度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洗脸的时候,我的胃里传来了强烈的饥饿感。仔细想来,我似乎已经有七八个钟头没吃东西了。现在我的包里只剩下一块干硬的压缩干粮,而这点东西显然不够我果腹充饥的。
但是我还有绳索,还可以去打猎。我环顾四周,暗暗思忖着。这里是一片不算开阔的湿地,看不出有什么动物在此栖居的痕迹。但是既然有水,这周围就一定会有野兔或者松鼠。果不其然,我在芦苇丛的边缘找到了几坨兔子的粪便——这还是米特拉斯的老师教我的。当时他向我们展示了几种常见的森林动物的排泄物,很多选手的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只有我和利威尔泰然自若地上前观察、做笔记。
利威尔……
想到利威尔,我的心里难免有点低落与愤怒。职业选手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们没有理由骗我。在我和凯洛鲁巴的男孩生死相搏,被愤怒的胡蜂紧追不舍、差点丢了性命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利威尔并没有像约定的那样来找我——他对我们的同盟关系根本都不在意。他现在正和艾路米哈的女孩呆在一起,计划着杀死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我在内。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中升起——如果利威尔和三区的女孩正在顺着我留下的标记找我该怎么办?或许他们早就在宙斯角抢到了顺手的武器,准备冷不丁地出现在我面前干掉我。
我跪在湿软的泥土上,打着绳结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强装镇定地布置好了圈套,把绳子的一头牢牢握在手里。这是一个完美精巧的圈套,如果米特拉斯的观众刚刚目睹了我设套的过程的话,一定会为我灵巧的双手买单。最后,当黄昏时刻的最后一缕阳光刚刚好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时,我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国歌声。到了例行播报今天的亡者的时候了。
第一个出现在灰色荧幕上的是奥尔福德的女孩,然后是史托黑斯的女孩与男孩,最后是凯洛鲁巴的男孩。出现在名单上的人不多,但是足以让我震惊万分——
前三区的职业选手竟然在今天殒命了一半!不对啊,明明我今天早上还见过他们。那群人背着鼓鼓的行囊,有说有笑,很是轻松,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被他们折磨地快要死了的凯洛鲁巴男孩,正像一个嗜血的幽灵一样,死死地跟着他们。
“爆炸……爆炸……”
我的脑子忽然嗡得一响,想起了凯洛鲁巴的男孩那语意不明的话语。或者他根本不是在跟着他们,而是提前在他们必经的路上设了伏,埋下了炸药!被胡蜂狂追的我自然不会注意到身后森林深处传来的巨响与浓烟,更不会注意到那男孩临死前嘴角那癫狂的笑容。难怪他会想杀了我——他以为我和那群职业选手是一伙的,怕我给他们通风报信,坏了他的好事。
一股寒意从我的脊背升起。如果我没有暴露自己,如果我一气之下决定和前三区的选手们联盟,和他们共同踏上那条注定死亡的黄泉之路,现在就不可能完整无损地坐在这里了。不,或许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奥尔福德的男孩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侥幸活了下来——但是逃过爆炸什么的,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这么看来,虽然我差点被凯洛鲁巴的男孩掐死、又被胡蜂折腾得死去活来,但至少我当时的选择让现在的我保住了一条命,以及这具还算健康的躯体。
利威尔也还活着。他和艾路米哈女孩的头像都没有出现在荧幕上。现在存活的人不算多,根据我的推算,除了我和利威尔、艾路米哈的女孩,还有奥尔福德的男孩、亚鲁凯鲁的男孩和女孩,一共六个。六个人中我和利威尔,还有亚鲁凯鲁的一对是来自同一个区的,但我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多少——和这个可耻的背叛者同区,不能对我现在的处境改变一丝一毫,甚至会把我的弱点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然而,现在的我也不完全是被动的。如果他打算顺着我做的记号找到我的话,我也可以在标记的周围埋伏,伺机杀死他们。不过我不可能用一把小刀赤手空拳地和他们战斗。在此之前,我得去宙斯角的周围转转、碰碰运气。现在前三区的职业选手死伤了一大半,宙斯角大概也没有什么人守卫。现在是时候拿回我应得的武器了。
“啾、啾——”
手中的绳子猛地有些发紧,这是猎物上钩的信号。我站起身,不远处的圈套里,一只可怜的栗色野兔身上缠着绳子,浑身战栗着,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抱歉,我只是想活下去。”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拔出了腰间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