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中,秋雨仍旧习习,毛毛几滴,打在屋檐下,沙沙作响。
檐下,曲清影与曲江辰在书房里,向曲相爷述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你小子很清楚,死去的那女子是假扮的?”曲相爷听完他们二人的讲述之后,皱着眉头沉声问曲江辰。
曲江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
“连毒都是你下的?”
面对父亲的双重质问,曲江辰继续沉默。
“我族千百余年的历史,历代皆讲究一个‘孝’字,前有孝文公为母婉拒升迁之利,后有明子先生替母还情,你无需牺牲仕途,更无需割血还恩,只要事先告知一二,你娘亲又何苦平白伤心至昏厥?她早年因为你二哥,已经受过一次丧子之痛了,你叫她如何承担得了第二次?
“你非但隐瞒不说,还从未出言宽慰,真真是为了制今日这份惊喜于我们煞费苦心啊。依我看,从古至今,你最为当得这‘孝子’名衔,且绝无仅有。”
如曲清影和曲江辰所料,父亲开始拽出一堆前言将曲江辰从头到尾一顿训斥。
论骂人,曲清影的祖父绝对是东殷第一。所以他的儿子和他亲自教导的孙女,自然也不会多么逊色。
只是差别是,曲相爷受曲曾太爷的影响较多,爱咬文嚼字。而曲清影才是真的得她祖父真传,损人向来追求言简意赅。
“孩儿知错!是孩儿未及时禀告,擅自做主,害得母亲平白伤神。”曲江辰很识相地跪地自省,可以看出,这认错的速度和动作很是熟练。
“你若真知错,便将历代所有孝道典籍抄写一份,择日呈于我书房。”曲相爷冷哼一声,事关夫人,他并不打算轻饶于他。
曲江辰心中叫苦不迭,可到了嘴上也只能认命地应了声:“是,孩儿谨记。”
“下去吧,先带你妹妹熟悉一下家里。儿子当不好,就先当个好兄长!”
这话说得够狠,可见曲相爷确实气到了。也对,曲夫人一向是他的底线。
乖巧地道别了父亲,曲江辰与曲清影并肩走在长廊里。关于身份遭遇替换之事,便在曲江辰的痛苦中交待完了。只是有些部分,她选择了隐瞒。
“你刚刚为什么要跟父亲否认我在殿中的话?还谎称我们对背后的操纵之人毫无头绪?明明你我都清楚,是皇……”
“三哥,你还嫌父亲罚你不够重吗?方才大哥不还让你慎言嘛。”曲清影停下脚步,打断了曲江辰即将吐出的那个称呼。“我不说,是因为即使说了,父亲也不会信的。以父亲的为人,现在告诉他,只会让他怀疑我们心术不端,竟敢随意污蔑皇族。”
曲江辰怔愣住了,“你竟对父亲这般了解?”
曲清影所言不假,以父亲的脾性确实会那般认为,到时候他们再说什么,都只会错上加错。
可是,这一点连他这个常年伴在父亲身边的儿子都疏忽了,小五她一个寄养在外的女儿,怎么能知道这些呢?
曲清影心中暗道不好,她一时心直口快,倒把自己多年在外才刚回府的事给忘了。
“刘伯跟我说的!而且,父亲和祖父威名在外,我在玄山自然也有所耳闻。”曲清影只能甩锅,然后转移话题道:“对了,祖父呢?”
“你怎么突然问起祖父了?”曲江辰又是一阵狐疑。
“有何不妥吗?”曲清影不解。
曲江辰见她这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着玉笛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出生那年,祖父就西去了。”
“西……西去了?”
曲清影这才猛然发现,这一世的记忆里,好像真的不曾出现过祖父的身影。
可是明明前世这个时候,祖父的身体还很健朗呢,为何会?
“嗯,染了场病,但走得还算安详。后来,你寄养玄山的第二年,祖母也离开了。”曲江辰补充道。
祖母离开的时间倒是和前世一样,可祖父的寿终却整整提前了二十几年!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导致的?可是那时候她才刚出生,又能引起什么变数呢?那到底是错在哪里了呢?
曲清影很是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弥补这一世的所有遗憾,可现实告诉她,有些事情她还没来及挽回,便已经失去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再看祖父一眼啊。
曲江辰看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心里觉得她应该是听说了祖父的那些伟绩,很是崇拜,所以听闻祖父已逝的消息才会这般难过。
“要不我带你去祠堂,拜见拜见祖父?”
“好。”再不舍,再不甘,也只能这样了。
秋季的雨不大,却很是缠绵,欲止不止,将断未断。
经过这场绵长不休的冲刷,夏季的炎热全然不在,属于秋天的凉意渐渐浓稠,枯黄的枝丫都被冷的有些萧瑟。
祠堂中央,是虔诚跪拜的曲清影,曲江辰就陪在她的身侧。
她的眼前,供奉着曲家历代祖宗们的灵位,而她最亲爱的祖父,就摆在最前面。
“祖父,小五回来了。”曲清影对着那张冰冷的木牌深深叩首,哽咽道。
上一世,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很得祖父喜爱。而她也特别喜欢和祖父在一起,若不是爱吃醋的父亲常来阻拦,她可能都要在祖父那里扎根住下了。
娘亲不爱她吃甜食,可祖父却喜欢留着各种蜜饯糖糕,再偷偷拿给她吃。父亲觉得女孩子应该娴淑一点为好,不爱她学习太多兵法政术,可祖父却特别喜欢教她这些。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