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坐在廊下,春日开始倒春寒,想起身走走,长云拿来一件披风,“公主,千锦来了。”
千锦进九骓堂之前又病了一场,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她一时忧心自己会被踢出九骓堂,公主嫌弃她身体不佳,可能就不要她了。病里无聊时,又担心没自己在公主身边,她的婚事会被恶人给搅黄了,毕竟公主离京十二载,哪里知道宫廷汹涌。
春雨夹着寒意,公主穿得那样单薄,千锦抱着一匹千金裘,缓缓走向前,“公主,这是千锦为您缝的大氅,春日寒意盛,您当心着凉。”
千锦在封太后身边当掌事宫女出来的,身段体态都是一流的,她走路不带风,但绝不慢,赵棠起身,千锦意会,近身向前,将大氅披在了长公主的身上,还送上了刚刚得到的消息:“封太后为大选备的美人儿进京了。”
千锦自然有她的消息路子,她在长秋宫怠政,不代表她真的一点用也没有。自从知道长公主有可能嫁与岐阳王,千锦的心思全都转到了长公主这边,可惜了了,被周敏儿那个妖妃夺走了镇国公主的封号,长公主只封了个永安公主,这算个什么。
刀环那贱婢,日日与太监院子里走动,无非想知道东华门的动静,猜来猜去,走来走去,还不就那样。
千锦的手艺在赵棠的几个侍女里算是最好,其他人都是拿刀比穿针来得强,赵棠在皮子上贴了贴,说:“你心细,听风不如你,你到赵姑娘那边去,圣上感念你的恩德。”
听风放在赵玉颜身侧没甚必要了,赵玉颜胎像已稳,千锦与赵玉颜没太大的利害干系,让千锦去,也是一样的。
千锦本不想去的,转念一想,赵玉颜也是赵宁的枕边人,或许她能去敲敲边鼓,让赵宁早点下旨,让公主早些嫁出去。
千锦正式接替听风,成为了赵玉颜身边的掌事宫女,听风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窗上坐着,不怎么做事。但千锦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一会儿要看下头人给赵玉颜的吃食,一会儿又要赵玉颜起身动动,说她吃得太好了,得起来走动。
如此过了半月,赵玉颜对千锦也放心了,她之前生怕赵棠是生了二心,忽然改了主意,是不想和她合作了。
周敏儿焦虑得很,九骓堂那位的肚子越来越大,虽然赵宁是君王,不会对一个女人情深义重,也不会只有这一个孩子,以后还有更多的美人,也会有更多的皇子公主。但周淑妃心绪难平,坐不住的时候,真想亲身往九骓堂走走,看看她赵玉颜的肚子。
新帝登基的第一年,风调雨顺,春雨隆隆,庄稼涨势也好,完全没有干涸的迹象。钦天监说今年是个好年,希望皇上可以大选,为绵延子嗣,为千秋万世。
大选就在春雨声声里拉开了序幕,赵玉颜也得到了贵女们的画像,一册册看过去,都还可以,但没有特别使人眼前一亮的,她知道赵宁喜欢艳丽的,越艳丽越对赵宁的胃口。这些清秀佳人,不过尔尔。
王咽秦送了本家王氏女到名册里面,这位姑娘,聘聘袅袅,出来的时候,赵宁就笑了,还端起了茶杯。
周淑妃来了两天,这会儿不来了,烦心烦人,坐着看女人,谁爱看谁看,她反正不爱看。封太后没来,但太监们眼利,封太后没隔半个时辰,就知道了赵宁喜欢王家送来的,叫王诗琳。
前前后后选了十来天,选了八个新人进宫,人不多,但位份都不低,王太师的本家侄女,竟然拿到了九嫔之一的昭仪。王昭仪横空出世,下头人见了都要叫娘娘的,虽然没给封号,但昭仪这个位份在这里,只要王太师不倒,只要这位王昭仪不犯错,安安稳稳升到妃位一定在三年以内。
赵玉颜抿着嘴唇,她耐性算好,特别是有孕之后,她深深明白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龙子,是她的进阶梯子,是她和赵宁攀附起来的最重要的纽带。
恩爱能几时久,就像她自己,三年前,她和赵宁是日日不分离的,见面就要抱一起,见不到就心慌意乱的。她也曾经以为她能将赵宁稳稳握在手上,结果呢?结果她没名没分怀了个孩子,还不是嫡长,镇国公主的名号已经被周淑妃的女儿赵晓拿去了,她万一生的是个女儿,她的女儿有什么呢?
真是后悔啊,当初她短视、浅薄、愚蠢,她是赵宁的妇人,和赵棠有什么过节呢?和她竞争的是周敏儿,是王诗琳,是一切在赵宁的庇护下生存的深宫之妇。
赵棠是要嫁人的,即使不嫁,回来的公主,当一辈子的老姑婆,给她一个镇国公主的封号才好,找个时间,找个理由,就能收回来。给了赵晓,哪里还有可能收回来,即使赵晓死了,那个名号也落不到自己女儿身上。
越发地睡不着觉,便坐起来,“千锦,千锦,”喊着千锦,千锦今日不值班,更衣过来,“赵姑娘有何事?”
称呼还是赵姑娘,千锦也不知道赵玉颜的斤两,天知道她是怀男还是生女,也并不知道圣上的心思,甚至不知道,王昭仪能不能容她。
王昭仪已经独享盛宠半月有余了,别的新人都没机会伺候圣上,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那些大家不知道的,例如那种床头话,更不知道圣上给了王昭仪什么承诺了。
“去看看公主,公主睡了吗,我想见公主。”
赵棠被王咽秦这个老匹夫弄得想笑,她刚刚利用赵玉颜的耳旁风打断了王老匹夫的计划,这老匹夫就回敬她一枪。
现在入蜀的不是顾况,也不是姓蒋的,老匹夫急了,生怕抢不上这份功劳,换了乐家的人去。乐家是什么人,一家子酒囊饭袋,也好,久病的狮子总还能吃几只麻雀补补身子,莫黑山这不是还没死呢。
夜深露重,赵玉颜披着大氅来了,赵棠起身,“你怎么来了?”
“公主,我不想在宫里待产了,我想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