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女子多会只买一支两支,在喜庆节日里戴着玩。况且这些步摇,上头都有西域玛瑙、珍珠之类的珍贵物品作为点缀装饰,价格并不低。像眼前这位郎官这般,纯粹因为娘子喜欢,就豪气地全买了下来的人,实在少见。
老板笑意盈盈,替江琅装好了步摇,赞叹道,“郎官对娘子是真心好。”
江琅掏出银两,默然递给老板。任月语偷偷观察江琅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一如既往。
她摸不清他心里的想法了。
他们拿了步摇,继续走在街巷上。身旁热闹非凡,两人之间却因为老板方才微妙的称呼,郎官和娘子,气氛变得稍显混沌,仿佛一潭清水被搅动了一下,原本堆积在潭底的沙砾忽然随潭水涌动,泛起涟漪。
任月语不大能适应这种气氛。她虽然一直对江琅有那方面的心思,但她自知强扭的瓜不甜,也没有那份想要去强扭的心。毕竟她身上有着当代大学生的优良品德——不给别人添麻烦。
她酝酿一阵,努力提一口气,又换上了轻松的口吻,笑道,“刚才那个老板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好了,别放在心上。”
她以为江琅对她没那份心意,所以说了这话,给江琅解围,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不至于面上太难看。
江琅仍旧是面色平静。他用极轻的声音回答任月语,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已经放在心上了呢?如果老板说的并没有错呢?”
如果……她成为他的娘子,于他而言,是三生有幸呢?
他对她的心意变化,他其实已有隐约的察觉。
似乎已不再是他作为主人,她作为客人,他对她尽地主之谊、行待客之道那般,完全出于礼节。
也不再是他作为将军,她作为异国公主,他们奉命成婚那般,完全出于合作关系。
而是………他作为男子,对女子心生爱慕,纯粹源于心动。
方才老板念出了那样的称呼,郎官和娘子,他就在那一刻,蓦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对她的那份心意。
江琅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任月语,微微弯腰,直视任月语的双眼。任月语能清晰听见胸腔内紧张的心跳,呆立在原地,像个被摆弄的玩偶。
江琅开了口,“小语,我……”
话没说完,巷口传来了热烈呼唤,锣鼓喧天。人群开始蹿动,推推搡搡,蜂拥去往巷口处。
有人快要推到任月语。江琅敏捷,将任月语拉进怀里护住。
任月语动弹不得,远远望见涌向巷口的人群背影,抬头问道,“他们在干嘛?”
江琅观察巷口的动静,猜测道,“应该是那边有一支迎亲队伍。”
“迎亲?”任月语来了兴趣,音量提高,拽着江琅的衣角,“我们也去看看!”
任月语边说边行动,拽着江琅融入人群,去往巷口。他们运气好,恰好在附近找到一处高台,便于观望。台面窄小,仅够一个人站立。江琅扶着任月语站了上去,护在任月语前方。
迎亲队伍正风光无限地从他们眼前路过。四人抬着花轿,随锣鼓乐声轻微扭动。花轿上下颠簸,窗户帏帐荡漾起一层波浪。新娘悄悄掀开了帏帐一角,好奇窥望外面的情况。正遇新春游园会,街巷上本就人多热闹。人群又全被他们吸引了过来,聚集在一处,着实是人山人海的场景。有人起哄,发出了怪异又好笑的声音,惹得一群人跟着笑起来。新娘被吓得不轻,急忙缩回了轿子里,像一只受惊的猫。
任月语笑道,“这新娘怪可爱。”
她踮着脚尖,视线跨过一个个脑袋,紧盯着花轿。江琅抬头,看着任月语兴奋的模样,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原本也应该拥有这般仪式的。
早知会有今日的怅惘,三年前,先帝颁布圣旨的那一刻,他就该欣然接受。不管鄯州战役有多着急,不管形势有多紧迫,他也要抽出哪怕只有半个时辰,也要八抬大轿锣鼓齐鸣,给她一场世人难忘的仪式。
风风光光地娶她为妻。
在父母和族人面前,在恩师与挚友面前,与她结为夫妻。
他从未如此懊悔过,眼底有一抹忧郁之色。
任月语只顾高兴,盯着花轿看了许久,又盯着新郎看了许久。
新郎在喜日里神采飞扬,骑在马背上,不停与围观人群挥手互动,从随行兜里抓一把喜糖,向高空挥洒,洒出一场彩色糖果雨。
任月语拼抢积极,凭借高台的优势,伸出双手,接住了满手心的糖果。她分了一半给身旁的小孩,挑选了一颗最饱满的糖果,递到江琅眼前,“喏,战利品,沾沾喜气。”
江琅接过了糖果,心不在焉。
任月语凑近来观察,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江琅剥开包装,将糖果举到任月语嘴边,喂给她吃,“我在想,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烤羊。”
任月语咬碎了糖果,嘴里传来干脆利落的声音。她笑道,“好。”
她轻巧地跳下了高台。人群由于迎亲队伍的离去,逐渐散开。任月语走在江琅身旁,被江琅带着往街巷的东南方向走去。
世间繁华依旧,车水马龙,喜气满满。
***
他们去了东南巷用餐,又在附近闲逛一番,不知不觉天色暗淡。四周亮起了花灯,绵延不绝。一条溪流淙淙而过,几架拱桥连接两岸,灯笼随风飘动,暖光被溪水搅动成蜿蜒的线条。
路过一排花灯墙,墙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各色小灯。任月语贪玩,顺手摸了一把花灯外壳,花灯旋转半圈,像是转经筒。
江琅问道,“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