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声声不绝,将分散在法恩寺四处的人们汇聚到大殿。它更像是敲响了天地之间的醒钟,将大团大团的雪花从灰白苍穹之上,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海颜缩着脖子,眯着眼睛,她跟在司马经年的身后,走向法恩寺的大殿。由于雪势渐紧,她放眼向着四处山峦望去,白茫茫,灰蒙蒙,已在风雪中不辨景色。
别说远处山峦,就算是近处景致,海颜也觉得难以分辨。她和清荷两人彼此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却在及到法恩寺大殿的后方时,猛然发现,就在他们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已经前前后后地守卫着诸多侍卫了。
其中为首的那个侍卫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冲着司马经年行了个礼,道:“殿下,皇后娘娘有旨,您在后方抄经礼佛就好,施粥就不必过来了。”
司马经年脸色一沉:“为什么?”
“皇后娘娘说,等会儿施粥,人多混杂,都是些不懂得礼数的草民,怕……怕……”
“怕脏了我尊贵的眼睛?”司马经年冷哼一声,道出了侍卫口中难以说出的后半句。
这侍卫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但这帮拦住了去路的侍卫们,倒是没有退让半分。
站在司马经年身后的海颜,就算是没有看到他的正脸,单从他的后侧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由内而外的那股子失落。
正当海颜暗自期待着,这个未来的皇帝会不会要发脾气了,或者,像是新桃所说,也许,他要开始阴阳怪气地损人了。
谁知,却让海颜意外的是,这晋王殿下非但没有损人,反而轻松一笑,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的一众侍卫们,冲着大殿内,大声喊道:“好,我知道了!我去抄经礼佛,施粥的事儿,就让母后多操心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多给海颜半个眼神。
海颜目送着他向着不惑阁的方向走去,心中感慨,这晋王殿下,真听话啊!
眼前的侍卫们立即散开,给海颜让出了一条通道。
通往正殿的后门就在海颜面前,由于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压根儿就没人阻拦她。
谁知,当她刚一步跨进正殿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哎,让一让!让一让啊!!新鲜出炉的大馒头,大包子来啦!!!”
这一声爽快嘹亮的吆喝声,瞬间传入海颜的耳朵,也在第一时间响彻整个正殿大堂。
海颜蓦地转过身去,却见自家酒楼里的几个小伙计们,每人双手端着一口大铜锅,从后门方向,向着正殿大厅小跑而来。
那些大铜锅里都装着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食物,绵长入魂的面香气霸道地窜入每个人的鼻腔和心肺中,一时间,整个正殿大厅里,仿若酒楼后厨一般,热闹了起来。
皇后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她的手中捏着一方锦帕,不自主地掩了掩鼻息,不悦道:“怎么就这么进来了?没个礼数,也不怕佛祖怪罪?”说到这儿,她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一旁的皇贵妃,不冷不热地道了声:“这就是你们海家酒楼的伙计?”
皇贵妃敛了敛神色,低眉垂首,道了声:“正是。”
“看来,你爹从不教人礼数嘛!”
皇后这句话,一语双关,怔得在场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更是让那几个手端大铜锅的小伙计们一时间吓得有些不知进退。
却在此时,净尘法师的朗笑声,混合着杂沓的脚步声在整个大殿后方兀自响了起来。
尚且躲在后门旁的海颜回身望去,却见净尘法师满脸笑意,双手合十地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这人身形挺拔,个头很高,全然一副练家子的派头。他的脸庞棱角分明,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时刻透着坚定的信念,和令人信赖的真诚。
此人正是海颜和海望舒的爹,海泊乔。
海泊乔今天穿着一身灰色棉麻布衣,虽衣着朴素,但英气不凡的气度,与一屋子养尊处优的尊贵皇室相得益彰。他刚走进大殿,便见到此时正端庄地站在大厅正中央的皇后娘娘,他阔步走进,俯身跪拜,躬身行礼:“平民海泊乔,拜见皇后娘娘。”
与他一同跪拜行礼的,还有跟着他一同走进大厅的海颜,以及,先前那几个端着大铜锅的小伙计们,也都赶紧放下手中的铜锅,齐刷刷地在海泊乔的身后跪了一地。
皇后依然手持锦帕不离鼻息,眼中的不悦更是深重了几分,她草草地扫了一眼跪拜了一地的海家人,便不耐地道了声:“起来吧!”说罢,她又对那净尘法师说:“佛门重地,在这里施粥,会不会对佛祖大不敬?毕竟,这里是庄严的佛堂,不是杂乱无章的市井地摊。”
净尘法师缓缓一笑,道了声:“为天下百姓施粥,本是善事一桩,功德无量。佛祖是不会介意这个的。”
皇后点了点头,看着海泊乔指挥那几个小伙计将这些大铜锅放在面前准备好的案几上,她笑了笑,雍容华贵的衣着和精致的脸庞,却掩盖不了她口中毫不遮掩的嫌弃:“锦玉楼里的美食名不虚传,就连本宫也曾是听说一二。本宫还听说,在你们酒楼,不同层次的消费,会有不一样的酒菜?”
海泊乔笑了笑,恭恭敬敬道:“正是。”
“那今天这场免费的施粥,你会不会拿最劣等的食物来敷衍天下人?”皇后说到这儿,忽地语气凛冽了起来:“昨儿夜里,本宫刚到法恩寺,派人去后厨那儿查看食物进度如何,竟是被你的这帮街巷伙计给拦下了。怎么,海老板,皇上器重你,将施粥这么大的事儿交于你承办,你竟是想拿劣等食物来愚弄百姓们么?!”
海颜大惊,这种莫须有的言辞怎么是从皇后的口中所出?
施粥时间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