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淅沥沥的秋雨变成了滂沱大雨。
殷朗旁边有一小太监为他举伞,孟小忠出来便将伞扔到一边。
殷朗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陛下刚刚是护着你才不让你多说。往后宫里日子还长,若你还是这般经不起事,就求陛下放你出去,去陪都应天府当个小差也自在。”
没一会,孟小忠全身都湿透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流到下颚。
他嘴唇乌紫,微微颤抖,喃喃道:“殷公公,干爹一辈子都爱做膳食,在先帝和陛下跟前伺候,怕沾染油烟味,已经六年没有下厨了。他说等陛下选的新司礼监掌印上任,他就做一道红烧肉给我吃,我馋了许久。他做的这道红烧肉只要小小抿上一口就化了,还不容易腻。干爹说是放了陈皮。”
殷朗微微推开伞,望向天空,伸出干瘦似枯枝的手,雨水很快从他指尖流走,“那你就多求求菩萨,让他保佑你干爹下辈子不要再进宫,在外面自由自在。”
没等孟小忠再说什么,殷朗扶了扶伞,对孟小忠道:“好孩子,走吧。陛下、娘娘还等着我们回去交差。”
程文被按在廷杖的板子上面,官帽早被摘下放在一边,红色官袍打湿后变成了深红色,似浓浓的鲜.血。
殷朗对着行刑官道:“打吧。”
程文毕竟是文官,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紧咬着下巴,发出呜咽声。
孟小忠死死盯着他,眼中没有丝毫同情之色。
乾清宫里,众人看向张居正,等他下文。
张居正神色如常,道:“臣恳求娘娘册封之后搬来与陛下同住。今日这场闹剧……,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皆因内廷不睦引起。陛下年幼,若没有娘娘照看,让陛下免于内廷烦扰,怕陛下无心学习。”
孝安皇后和李贵妃已经分别搬去慈庆宫和慈宁宫居住,待礼部选出尊号,钦天监选出吉日,正式行册封之礼。
李贵妃心里感激张居正能有此绝妙提议,道:“今日之事,实在是伤了本宫的心。有人仗着陛下年幼而欺辱他,见我们孤儿寡母处境艰难,便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本宫有意照看陛下,又怕落下个后宫干政之嫌,左不是右也不是。”
接着深深叹了口气:“张阁老一心为国,忠心陛下,才能明白我们母子难处。”
张居正诚恳道:“娘娘多虑了。陛下年幼,舐犊情深,正是离不开娘娘的时候。”
朱翊钧想起在直播间看到一幕。
另一方世界中的朱翊钧,被李贵妃严格看管,在乾清宫暖阁同住,暖阁中两个床铺相向,母子二人对着睡。
直播间播放过他的生活场景,李贵妃规定,饮食要按照李贵妃安排来,起床就寝也要依着她的规矩;没有获得李贵妃许可,他一步都不可以迈出乾清宫大门;他上完朝、上完课后,要马上回乾清宫;三十岁以下宫女不许在他身边伺候。
只要有一处做不到,李贵妃便当着乾清宫所有宫女和太监的面责罚他。
他做了这么多努力,就是不要被如此管束。
李贵妃迟疑不决,看了一眼高拱和高仪,似对他们有所顾忌。
高拱此次损兵折将,斗志受挫,但张居正提议之弊端,他看得清楚,道:“娘娘虽是生母,恐怕不合规矩,陛下已满九岁,诸多不便。”
李贵妃见了高拱便觉烦躁,寄希望于高仪,问道:“小高阁老怎么说?”
高仪直言:“臣以为陛下虽年幼,但心志坚定,娘娘无需如此劳累。”
朱翊钧有些意外。
张居正冷静反驳道:“正因陛下心志坚定,才时刻需要娘娘督促,以免被小人所误,难以回头,此为其一。”
“至于规矩,世间没有任何规矩不让生母亲自教养儿子的,此为其二。”
“若陛下因内廷之烦扰而怠于国事,怠于学习,你们能承担起责任吗?此为其三。”
在直播间,人身兔子头主播说张居正虽成了摄政帝师,但作为伟大改革家,她十分佩服,故而他也从未对张居正有不敬之言。
可是他不愿时刻活在李贵妃监视下,没有人愿意活在别人的监视下。
朱翊钧似好奇,问:“张阁老十岁时也是和母亲住一个屋子吗?”
张居正回道:“不曾。”
“朕听闻张阁老十二岁就参加童试,是荆州府家喻户晓的神童,还深得当时荆州知府李士翱的赏识,朕虽比不得张阁老如此聪明伶俐,但也算不上愚笨,如何在张阁老眼中,朕似三岁小儿,竟是离不得父母眼前一刻。”
朱翊钧言辞犀利。
张居正再一次见识到叛逆少年“胡搅蛮缠”。
张居正:“臣不敢。”
朱翊钧又问高拱和高仪:“两位高阁老,你们见多识广,知道十岁还与母亲同住的皇帝吗?若是有,当真不会被后世嘲笑吗?”
高拱、高仪道:“未见明君如此。”
他们言下之意:见过的都是草包皇帝。
“母妃,儿臣只想独当一面,不愿你跟着操心劳累。”
李贵妃难掩失望,道:“罢了!就当本宫自作多情了。古人说儿大不由娘,诚不欺我。本宫就不讨嫌搬过来了,以后内廷的事本宫也不插手了,免得落下埋怨。”
以退为进,常用常有效。
朱翊钧连忙跪下,语气惶恐:“儿臣绝无此意,母妃要是不收回成命,不原谅儿臣,儿臣便跪地不起了。”
高拱、高仪知道自己话语分量不大,站在一旁看戏。
张居正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妥,更何况事情因他而起,道:“是臣思虑不周。不如娘娘平日多来乾清宫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