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一脸讥笑,道:“是奴婢对不住娘娘了。让娘娘放心,奴婢不会多言。”
惜言尴尬道:“娘娘太生气了,冯公公不要怨恨娘娘。”
“不说这些了。”冯保脸上露出遗憾,道:“原本还想和惜言姑娘一直在宫里共事,如今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惜言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惜言姑娘,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冯保一辈子,苦也吃了,罪也受了,也曾皇城骑马,宫内坐肩舆,威风凛凛。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我罪有应得。只是有些话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让你听听。”
惜言见他炽热眼神,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柔声道:“你说,我听着。”
“做奴婢的,身不由己,可一点,我们要牢记。”冯保顿了顿,扯了扯嘴角,似在自嘲,“为何我们能威风呢?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我们身后的主子。”
冯保声音变小,道:“可是除了皇位上的那位,紫禁城里哪个主子可以屹立不倒?惜言姑娘不要只看到眼前,要多为自己以后作打算。”
这话太大逆不道了!惜言怔怔地看着他,发生了什么,让他有此感慨?
冯保并没有等她回答,继续小声道:“若无事,不要总往别处跑,特别是不该你管的事不要多管。万事以皇上、太后娘娘为主。”
能早日出宫便早日出宫。可这句话才是他最想说的,但他不能说,说出来了,惜言就再也没有出宫的可能了。
这些听起来似乎在向皇上表忠心。但惜言很快意识到他意有所指。别处?不该管的?是潞王处,潞王事。
“万事以皇上、太后娘娘为主。”作为慈圣皇太后的掌事宫女,为何先是皇上,再是娘娘?
冯保神色黯淡,“惜言姑娘,我……我就要死了。”
惜言下意识想要安慰他:“冯公公——”
话被打断,“惜言姑娘不必安慰我。我死不足惜,只希望万岁爷能平复怒气。”
“我死后,你能不能……”祭拜我。
“什么?”
“算了。你顾好自己。”
“冯公公,你想说什么。”
冯保摇了摇头,道:“你走吧。”
惜言又问,冯保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看着惜言离开的背影,冯保深深叹了口气。
怪自己太傻,临死才明白当初干爹吕芳教给自己的道理:紫禁城是皇上的紫禁城。
只希望惜言可以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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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慈圣皇太后在等她,惜言有些讶异,恭敬道:“回娘娘话,奴婢将你的话已经转告给冯公公了。”
慈圣皇太后盯着惜言,没有说话。
惜言继续道:“冯公公说愧对娘娘信任,愧对陛下恩典。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了。”
听到了承诺,慈圣皇太后暗暗松了口气,问:“没有交代你什么?”
“你”字咬得特别重。
惜言一愣,马上道:“有。交代奴婢伺候好娘娘,不要躲懒。”这样说也没有错吧。
慈圣皇太后阴森森道:“都死到临头,还不忘了关心你。”
惜言脸色一白,连连磕头,道:“求娘娘明鉴,奴婢与冯公公绝无私情。”
这个冯保对惜言倒是痴心。慈圣皇太后看着惜言那张娇嫩的脸,想起隆庆帝即位时,冯保便求到自己跟前,想要和惜言结为对食。
自己旁敲侧击,知道惜言一心只求出宫回家,对宫中宦官没有任何想法。
笼络冯保固然重要,但身边的人也不能让她没了盼头,故而没有直接下令让惜言嫁给冯保。
但为了让冯保更好替自己办事,推说待时机成熟会放惜言去他宅子伺候,让他得偿所愿。
冯保一直等,养了几个和惜言有几分相似的小宫女在宅子中,以解相思之情。
今日她特意让惜言去,就是提醒冯保不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他要敢说,惜言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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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乾清宫,锦衣卫离去。
朱翊钧陷入沉思。
在人身兔子头直播间里,他看到那方世界冯保骄横恣肆、飞扬跋扈。
慈圣皇太后无法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便嘱咐冯保,要他对自己严加管束,教导劝诫。他倚仗太后懿旨,打压挟持恐吓自己,自己对他心怀畏惧,同时也心怀芥蒂,只是碍于皇太后不得不退让。
而他洋洋得意,不知收敛,目中无人,甚至朝中大臣对他都礼让三分,皇亲国戚更是在他面前毫无尊严。
皇姑姑的驸马见了他给他下跪,他也毫不避让。
这方世界,自己不愿受母妃挟制,调离冯保,留下高拱,让内阁达成新平衡,将朝堂掌握在自己手中,冯保没有机会威风便提前落入死局。
想到锦衣卫回话,若有所思,朱翊钧不解道:“殷公公,冯保的话到底何意?母妃为何专程让惜言姑姑去说那一番话?”
慈圣皇太后有不想让万岁爷知道的秘密,殷朗直觉告诉他。
“母妃怕冯保对朕说了不该朕知道的事。”朱翊钧肯定道,“母妃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朕?”
殷朗安慰:“万岁爷不要想太多,太后娘娘也是怕伤了母子情分。”
“若真怕伤了母子情分,当初就不该发生。”朱翊钧始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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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元年一月。
将冯保从锦衣卫移交到三法司,严加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