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伯李伟原本是商人出身,最厉害的是钻营,对于朝堂弯弯道道一时难以厘清。
他不敢置信,他只想建座娘娘庙让他女儿如意,怎会引起缩减宫中用人?
当初三位阁老和杨监正虽有提及,他还以为事情搁置了。
户部尚书王国光管理国库,为银子不够花而愁白了头发,“陛下,臣以为杨监正所奏之事既能彰显陛下仁德,又能缩减宫中开支,一举多得。”
整个皇室都要靠国库养,能省一笔是一笔。
朱翊钧点头,问:“三位阁老以及其他人以为如何?”
本就是商议好的,不过是借此上朝机会宣布而已,能升到四品,这点眼力劲还是不缺的。
三位阁老中,高仪最会说话,也最愿意多说,“此施恩布德之举甚好,陛下初登宝座,正是向我大明臣民彰显帝王胸怀天下和仁德之际。陛下登基短短半年就让大明臣民知晓,如冯保此等贼人贼行必将严惩不贷;而有功之人,如宫中宦官、宫女在陛下庇佑下,必然能有一个好归宿。此正是赏罚分明,明刑弼教。”
高拱:“臣附议。”
张居正:“臣附议。”
三位阁老意见已明,武清伯李伟明白,论口才他不是这些科举出身人的对手,论圣意,他揣摩不定。
他抬眼看了下端坐在龙椅的外孙皇帝,龙威深不可测,不像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说话深沉有力,似有余韵,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安静待在一旁,只当自己没有说过任何话。
但心里不由得埋怨起监正杨汝常,还以为他已经不再纠结星变了,结果今日不声不响上奏。
看来一开始便打算好了,事先同他连声招呼都不打了,踩着自己出风头。
朱翊钧:“众位既无反对,此事也不必再议,按照杨监正所奏去办。”
又看向殷朗和朱希孝,“此事便交给司礼监掌印殷朗和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负责。具体如何送出哪些人出宫,出宫后如何安置,务必万无一失。”
殷朗和朱希孝同时出言:“奴婢(臣)领旨。”
本就是内廷的事,交给司礼监和锦衣卫,其他人没有意见。
已经上朝快半个时辰,朱翊钧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十分亲和笑道:“众位爱卿,今日是朕第一次上朝,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
工科都给事中余懋学是新提拔上来的,素有为人刚直不阿之名。
在小皇帝万历登基时他远远见过一次,但今日却是第一次离得如此近。
这完全不是别人口中毫无主见、懦弱无能的幼童,也不是暴戾恣睢的无知君主。
看起来因重罚冯保,他不想落下个残暴的骂名,才有杨汝常揣摩圣意上奏之事。若是自己此时再锦上添花,皇上必然会对自己高看一眼吧。
他快速瞄了一下左右,见没有动静,强忍激动心情,站出来,“陛下,臣余懋学有事要奏。”
朱翊钧:“新上任的工科都给事中余懋学就是你?”
“陛下,正是臣。”
皇上记性也太好了吧,他不是每天要背很多书吗。
朱翊钧微笑:“你有何事?”
余懋学:“臣所奏之事,与陛下有关。陛下初登宝座,举国同庆,不如大赦天下,让陛下圣恩恩及每个角落,天下臣民必然对陛下感恩戴德。”
一些低着头的官员心里十分懊恼,明明自己也想到了此处,但想着等下次上朝再上奏,以免有东施效颦嫌疑,结果被新来的抢先了。
大赦天下既是祖训也是各位心照不宣的惯例。
一是皇帝初登大位用以收买人心;二是稳定政.权。
朱翊钧收敛笑容,道:“余爱卿是认为缩减宫人之事不足以让臣民爱戴朕吗?”
余懋学一懵,怎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颤声道:“陛下,臣绝无此意。”
朱翊钧:“朕还以为缩减宫人能让你们看到朕欲施仁政的心,既然不能,那——”
高拱、户部尚书王国光、刑部尚书王之诰等人一听,心里大急,害怕好不容易可以省下来的钱要飞了。
高拱打断道:“陛下,臣以为缩减宫人足够彰显陛下仁慈,臣民必然感恩戴德。”
“陛下,臣以为高阁老所言极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说道,又看向余懋学,“余大人,敢问赦免了重犯,那些受害人和他们家人会作何感想,你想过没有?”
并不是每个人都支持大赦天下,但碍于惯例,不好出言反对,可如今听皇上语气,他也不想大赦天下,当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他没有想那么多啊!余懋学擦了擦头上冷汗,“是臣思虑不周,请陛下恕罪。”
朱翊钧站了起来,沉默片刻,问:“还有谁以为缩减宫人之事不足以让臣民爱戴朕,需要大赦天下,都站出来说说。”
高仪:“臣以为不必大赦天下。”
张居正:“臣和两位阁老想法一样。”
朱翊钧:“有什么想法现在便说出来,不要到时候又对朕不满,背后议论纷纷。”
这让人如何说?否认便会落个贪得无厌名声。再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都要对皇上感恩戴德,更何况皇上缩减宫人是实实在在有为国库节流的好处,还不知足便显得忠心不足。
众人道:“臣不敢。”
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位宗亲,道:“陛下深仁厚泽,勤勉节俭,两位太后娘娘识大体,宅心仁厚,放宫人荣归故里,已是我大明之福,无须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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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王用汲的信时,远在琼山的海瑞才从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