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到乾清宫,孝安皇后沉默地跪在地上,脸上无喜无悲;还有一位宫女跪在地上哭得十分伤心,一副随时可能倒下去的模样,他一下子明白了。
这位宫女正是冠礼前那日隆庆帝从秋爽斋带走的美人,有弱柳扶风之姿。
父皇是位宽和的君王,但最受不了身边人的背叛。在父皇眼中,孝安皇后送了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给他,他还宠幸了好几日,但奇怪的是,父皇生的气也太大了。
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问,朱翊钧走到李贵妃身边,“母妃,父皇情况如何?”
李贵妃示意他看里面。
顺着李贵妃视线,朱翊钧往里面看,隐隐约约看见几位太医正在问诊,收回目光,又问:“父皇如何会生这么大气?”
李贵妃面露难堪,道:“还不是那不知死活的东西!胆子也太大了,和太监结了对食,还装作清白之身去侍奉陛下。”
现在宫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她没有必要隐瞒,也不愿意朱翊钧因隆庆帝气吐血而怨恨她和孝安皇后。
更准确来说,是怨恨她。宫女明面上是孝安皇后的人,但朱翊钧不傻,知道这宫女实际上是李贵妃的。
堂堂帝王,遇到如此荒唐之事,颜面全无,说出去一定会成为笑话的。
朱翊钧还待再问,但见孟冲和太医从里面出来了。
李贵妃急切问太医院院使周太医:“陛下情况如何?”
周院使等几位太医只当没有看见宫中情况。
周院使面露难色,道:“陛下精气不足,需好好将养。其他事宜,臣等已经嘱咐了陛下,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这便是不能再透露太多的意思了。
李贵妃不必多问也明白,必然是嘱咐隆庆帝戒酒戒色。
孟冲送走了太医,安排好隆庆帝生病期间事宜,回到乾清宫中,见众人都在等着,连忙加快步伐,对着李贵妃道:“万岁爷爷今日身体不适,请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先行回宫改日再来。”
隆庆帝醒了却不愿意面对他们。
李贵妃:“陛下有说皇后娘娘……”
“万岁爷爷说让皇后娘娘回去等……等废后圣旨。”孟冲艰难说出这些话,又对着外面的人吩咐,“把她拖出去。”
李贵妃脸色大变,“我要见陛下,请孟公公通报。”
“我要见父皇——”朱翊钧同时开口。
李贵妃看了他一眼,朱翊钧继续道:“母后必是冤枉的,她若知晓真相绝不会让这人来父皇身边。”
“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奴婢——”
李贵妃打断:“你只管去禀报。”
孟冲脚步沉重走了进去。
听到废后,孝安皇后不为所动,朱翊钧看了心里难受,蹲在地上,安慰道:“母后,你放心,父皇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你清白。”
再说,废后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阁老们也不会允许随意废后的。
隆庆帝不论里子还是面子都丢光了,又怎么可能会见贵妃和太子。
事到如今,朱翊钧对着李贵妃道:“还请母妃送母后回秋爽斋,儿臣再求求父皇。”
李贵妃:“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好好读你的书,这些事不需要你管。”
朱翊钧没有回答,跪下指着那位美人道:“儿臣求母妃再好好查查这个人,这人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她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从进来到现在,她眼中没有一丝愧对孝安皇后的神情,只有自伤自怜,再加上锦衣卫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供词,怎么看她怎么可疑。
“不用你说我也会查,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看来是我平日太过纵容了。这里没你的事,你赶紧回去!”李贵妃语气暴戾。
“母妃,父皇现在肯定是不会见你的,但儿臣还有一丝希望。”
李贵妃冷静下来,略一思量,这些男子最好面子,在女人面前丢了,其中恼怒程度不难猜测,但太子年幼,与皇上是父子,又都是男子,也许还能劝说一二。
此外,若这事真闹到内阁,到时候自己要不要承认宫女实际上是自己的人。若承认了,内阁又会作何感想;若不承认,孝安皇后受了巨大被废压力,她会不会道出实情,到时候内阁只会以为她居心叵测。
说实话,她对皇后之位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反正她本就有了皇后之实,宫中只有她生了儿子,皇太后之位板上钉钉,她完全没有必要伤了姐妹之情,留下个欲壑难填的骂名。
李贵妃扶着孝安皇后离开了,那位美人也被关进了锦衣卫特殊的监狱中,并未让掌管纠察宫闱的宫正司关押。
朱翊钧看着她被带走,判断她暂时无性命之忧,若父皇打定主意要废后,总需要由头,有由头就必须有人证。
然而,朱翊钧想错了,隆庆帝并未见他。第二日,隆庆帝直接召集三位阁老并三位国公进乾清宫。
隆庆帝早在去年便不再举行早朝了,平日政务基本交给内阁大学士们,官员呈奏也让阁老们代答。得了旨意,六位大臣神色严肃,匆匆忙忙进宫。
朱翊钧再次被孟冲拦在乾清宫外面。
乾清宫里,主要是高拱和张居正劝隆庆帝,认为皇帝废后理由站不住脚。
隆庆帝自然没有说出那位美人和犯事太监结为对食之事,只不断重复孝安皇后没有子嗣,心胸狭隘,迫害太子,不堪为后。
两方意见相持不下,高拱见隆庆帝面容凄然,心里又急又痛,道:“皇后娘娘无儿无女,听闻她将太子视为亲子,破坏太子冠礼对她有何好处。陛下,你到底是听何人诬陷皇后娘娘?总不能那宫女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