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姣的意识在一片黑暗里浮沉。
只有眼前有一丝光明,她迫不及待地前进,却永远也无法靠近。
“哥,哥……”
最痛苦的时候,程姣下意识喊的是厉嘉晟,而不是程峮。
比起几乎完全缺席她的成长历程的程峮,隔壁的厉嘉晟更像是是一个合格的家人,他陪伴着程姣,陪着她从牙牙学语长到如今。
陆廷玠不知道怀中女孩嘴唇耸动在说什么,他也没有再听的兴致,因为女孩的体温在迅速地升高,从一块温润的凉玉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提速。”
赵磊打了个电话向图雅市交管局报备情况,同时猛踩油门,在凌晨的马路上飞驰而过。
陆廷玠伸手试图抚平女孩在昏迷中紧皱着的眉头,然而毫无用处。
程姣皱眉,是因为昏迷的她梦见了自己的葬礼。
这天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唯一能把这天和以往的日子区分开来的,大概是她死了这件事。
她的死是有预兆的,她是被选中的背景板,她夭亡的宿命是某种不可更改的定律。
她深受亲朋宠爱,家境富裕,品学兼优。作为林照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漂亮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当然,她也有短板,她有且仅有的短板是致命的,因为她的短板是:寿命太短。
有这样的配置,也不奇怪她的葬礼上会有一片几乎至于浩瀚的哭声。
但这些哀悼,绝大部分都不是属于她本人的,而是属于程家大小姐的这个身份的。
程姣茫然地路过每一张真情恸哭着的脸,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求救声。
程峮,程姨,厉嘉晟,乐薇,林照,易敏思,黄毛,郭伟,女魔头,犀利哥,老潘……
这些人好像一团虚幻光影,他们对她全然视若无睹。
程姣看向自己的灵堂,黑白相片上是一张陌生的脸,梦里有什么正在告诉自己那是自己,可她总觉得不是自己。
好痛,好冷。
程姣的意识坠入下一个梦境。
大约因她身无二两肉,激不起那群绑匪的邪念,也可能是怕留下什么证据,只被那群蒙了面的绑匪围在一起毒打过一回,程姨以身相护她才没受太多伤。
水泥地面上的斑驳血迹被冲刷干净,又迅速被血铺满,程姨浑身湿漉漉的躺在那里,慈祥地冲她笑:“姣姣,程姨没事。”
然后,就再也没有声息。
就当程姣以为自己没有生还可能的时候,那群绑匪突然接了个电话,说什么三爷三爷的,就瞬间作鸟兽状惊慌散了,还不忘记把她提溜出去扔在外头。
程姣早就痛得晕了过去,只在气息凛冽的陌生男人靠近时,短暂地恢复了一分神智,肌体下意识颤抖着,泪从眼角渗出,以为是他们回来了。
男人挑起她的下巴,又扯开她的衣领,动作饱含侵犯意味,然而程姣却奇迹般地没有感受到他的恶意。
“通知程峮,她要的人找到了……”
男人俯身将她抱起,并用手轻轻拍了拍她几乎怯到痉挛的肢体,听到熟悉名字的程姣才终于放下心,靠近他的怀里。
那一刻,程姣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枝叶间跃动着风的声音,温柔的晚风抚过碧绿的树梢又抚向她。
程姣想看却怎么也看不清身边这个男人的脸,只模糊听到有人喊他“三爷”。
她拼命地想要睁眼。
“三爷,她眼珠子动了!”
赵磊是一副程姣起死回生了的语气,这也不夸张,刚刚他们都以为她没救了,心跳都几乎没有了。
陆廷玠语带不耐地道:“程峮人呢?”
赵磊小下声,沉稳地答:“说是去收拾那群渣滓了,等会儿过来。”
陆廷玠看着程姣几乎淡得要消失的生气,冷嗤:“胜负比亲生女儿还重要。”
赵磊不明所以,三爷这是在为这小姑娘打抱不平吗?
赵磊因自己的想法而毛骨悚然,只觉得最近是熬夜熬多了,竟然会有这种诡异的想法,三爷一定只是等得不耐烦了。
赵磊自认了解陆廷玠,此刻却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只沉默着在一旁陪床。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程姣慢慢地睁开了眼,她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往日黑白分明的眼里此时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丝丝缕缕的血色。
她的神思正在极其缓慢地回笼,才明白刚才的部分梦境好像并不是梦。
赵磊高兴道:“周医生,醒了醒了!”
通知完周析,赵磊连忙把刚出去的陆廷玠喊回来,不管三爷啥心思,既然陪床了,不表现表现这床不白陪了?
周析第一时间戴上老花镜,和一群医生围了过去,程姣一开口是浓重沙哑的鼻音:“析奶奶……”
这一声真是愁肠百结,百转千回。
其他医生采集着程姣的生命体征,好配置新的药剂,周析却着手于程姣的心病,她只一眼就明白程姣的想法,忙道:“程姨没事,度过了危险期,放心。”
程姣的眼睛才恢复几分神采,抬眼在病房扫视一圈,陷入落寞。
站在病房门口的陆廷玠不偏不倚,正好将那道落寞的眼神收入眼底,他有些不忍看,像照镜子一样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也是这样。
也这样渴望着得不到的东西。
赵磊也终于明白陆廷玠刚刚在窗边是在主动跟谁打电话。
程峮接到陆廷玠的电话匆忙地赶到医院时,程姣靠在软枕上,周析正小口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