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姣直到到家,都没有机会问厉嘉晟,他到底和陆廷玠说了什么。
她也没空再去思考这件事。
程峮在家里等她。
这是很罕见的情况,至少程姣很少会见到程峮在等她。
程姣推开门,就有人伺候她坐在脚凳上换了拖鞋,拿来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然后再小心翼翼把人请进客厅。
程宅是老宅子,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图雅市中心,占地面积极广,闹中取静,是旁人眼中文物级别的老建筑。
宅子外面看起来古色古香,里头却是十足十的现代化风格。
米色真皮沙发上坐着威严又艳丽的程女士,佣人为她打开了巨幅电视,电视的音量开得不大,但却为这死寂的宅子注入了活气。
“据悉,图雅市第十八中学毕业典礼将于2023年6月25日正式举行,届时本市各界优秀人士将会到场指导……”
电视新闻里的图雅市第十八中学就是图雅高中的全称,程姣没再听新闻,站定在程峮旁边:“妈。”
程峮盯着程姣的脸端详许久,开口:“刚才和嘉晟去吃饭的时候,遇到陆廷玠了?”
程姣道:“是。”
程峮浅扬起眉,有些跃上眉梢的得意。程姣从来读不懂程女士的情绪,如今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得意什么。
她只需要扮演一个乖顺懂事的女儿,事无巨细地回答自己的一切,哪怕曾经的她想过隐瞒。
程峮其实不满意女儿毫无棱角,显得软弱,但女儿又无法继承家业,因此柔顺就柔顺些吧。
况且,柔顺也不是全无好处。
程峮又例行公事般问了句:“今天考得怎么样?”
程姣道:“发挥正常。”
程峮点头表示满意,站起身理了下程姣的微皱的校服,靠她靠得很近。
程姣闻到了程峮身上独有的香水味,像天山的冰雪,又像是人间的浊酒,是一股纯洁与权欲交织出的美人香。
程峮理平了,退后又端详了几眼,随后摆了摆手后,让程姣回房间了。
程姣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间关上门,坐在书桌前,复盘最近的一切,她觉得有些混乱。
桌面上,是程峮面无表情地扶着程姣肩膀的照片,母女俩挨得不近,也都不笑,没有半分温情。
程峮对她,一直是若即若离。
说爱,又没有那么多。说不爱,又偶尔关心她的生活。
是一种刚刚好的爱,仿佛是用精确的仪器去度量过,多一分太深,少一分太浅。
程姣因这种爱感到的痛苦胜过于身体上的痛苦,那是每时每刻都在发作的阵痛。
程姣拉开抽屉,找到一颗糖,囫囵塞进嘴里,颤抖的手微微平复。
她在她的日记上写。
2023年6月22日。
阴,东南风。
程姣写了几句话,又通通抹去,来来回回,最后只剩下几个字。
今天考得还不错。
阖上日记本放进柜子里,程姣去浴室洗澡准备休息。
她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佣人七点半来敲她的门。
“小姐,董事长叫你下去吃早餐,我可以进来吗?”
程宅里,佣人们都称呼程峮为董事长,而非夫人太太一流,因为这是座没有男主人的宅子,她们只有唯一一个主人。
程姣回应:“请进。”
佣人们鱼贯而入,程姣站在床边,看着她们替自己整理房间,叠好被子,然后把她推入浴室洗漱。
她刷着牙,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外人。
下了楼,餐食正好是温热的,摆在她的座位上,份量刚好。
程峮看着最新季度时尚杂志,见程姣吃完,指了指杂志上的一条白裙子:“今天穿这件吧?”
程姣没有异议的余地,只问:“今天要去见谁吗?”
这条裙子隆重得不需要在家里出现,假如今天不出门见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没必要穿价值六位数的一次性裙装的。
在她们这种圈子里,一件礼服只要上过身见了人,就穿不了第二回。
程峮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程姣坐在镜子前,任造型师摆弄安排,一张病态的脸,被妙手回春,变得健康。
然而太瘦的骨架是无法被完全遮掩的,哪怕这条裙子十分适合她纤瘦的身材,造型师只能尽量避免让程姣显得太弱不禁风。
半小时后,一辆异常高调不符合程峮平日里的风格的座驾驶出程家。
程姣大概知道是要去见谁了。
到了目的地,程姣几乎要仰头才能看清陆家门楣的全貌,豪华广大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陆家一定是一个大家族。
他们在图雅市坐拥一座公馆,由一群庞大的宫殿般的欧式古典建筑组成,占地面积已然难以估量。
程姣的记忆力很好,学地理时老师带着她们研究过图雅市的地图,她惊奇地发现甚至在地图上,都没有出现过这个地标。
程姣突然觉得程家好像也不是很富,与陆家这种世家比起来,程家的家业简直是微不足道。
下车前,程姣低声问:“妈,陆家富可敌国怎么名声不显?”
程峮依然不卑不亢:“也许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也许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陆廷玠亲自在门口等程峮和程姣。
程姣跟在身后,直到此时,她依然以为,她们是专程来向陆廷玠道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