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产酒香、玉米产酒甜、大米产酒净、糯米产酒绵、小麦产酒冲。
那晚喝过榴花酒后,安絮清随口提起女儿红。
“江城人会在女儿出生时,往树下埋一坛酒,待到女儿出嫁那天挖出,是谓女儿红,可惜我不记得家里的模样,恐怕此生也没有机会喝上它了。”
本来只是因这特殊日期的榴花酒所产生的感叹,没想到喝醉了的安絮初不依不饶,非要拉着安絮清酿酒埋酒。
但是天色已晚,实在不是酿酒的好时辰,安絮清费劲浑身解数才勉强哄得她回屋睡觉。
然而第二天一早,安絮初就兴高采烈地来到素茗轩,她还没忘了要酿酒的事。
安絮清哭笑不得,只得随她。
酿酒之事非一日之功,索性安府还是有几分薄产,可以任由安絮初胡闹。
既然要酿,安絮清就绝不许这酒随意将就,先是精心挑选了最适合酿酒的圆糯,之后又选择颗粒饱满的小麦为辅料制酒曲。
至于酿造用水,安絮清则忍痛贡献出自己泡茶的山泉水。
在经过泡粮、蒸煮、出甑、晾晒、撒曲等一系列步骤后,这坛她们两人一起酿的酒终于有了雏形。
不知为何,这次安絮初的兴趣坚持得格外久,酿酒之事繁琐无趣,她竟硬生生做到了有始有终,不再像之前三分钟热度。
几天过后,安絮初扛着锄头在花园里刨坑。
她的脸上还沾上了点点春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上的,一点也没有大小姐的样子。
安絮初一边偷偷瞄着堂妹,一边自以为隐蔽地往酒坛里面扔了几朵杜鹃花。
在安絮清视线转过来之前,她东拉西扯,试图不让她看到枝头上缺少的花朵。
“皎皎,我们给这坛酒起个名字吧。”
虽然只是情急之下想出的说辞,但安絮初又想了想,没错啊,人家的酒都有名字,她安絮初的酒又怎么能没有名字?
“阿姊决定便好。”安絮清佯装没看到光秃秃的枝干,笑眯眯地回应着。
“就叫初与清的酒怎么样?用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安絮初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好极。”安絮清招手叫翠苓送来笔墨。
安絮初大手一挥,便在酒坛上留下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墨宝。
初与清の酒。
酒坛被埋入地下,只待未来哪一天开封取酒。
那一天,一定是很快乐的一天,安絮初如是想着。
两人刚走出花园,旁边就冲出来一个穿着三等丫鬟服饰的丫鬟。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她伏在安絮初脚下便拜。
安絮初被吓了一跳,“你是谁?起来说话。”
丫鬟颤抖着身子,头抵着地,“奴婢阿莲,是负责打理花园里的杜鹃花的丫鬟,但前几月家中小弟生病,奴婢一时大意,不小心让杜鹃花枯萎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大力地磕着头,鲜血染红了地面,和她养护的那颗杜鹃花颜色如出一辙,在阳光的照耀下,鲜红得刺眼。
“奴婢命贱,但奴婢家里还有老母和小弟要照料,求大小姐开恩,求大小姐开恩啊!”
在阿莲哆哆嗦嗦的声音中,安絮初勉强理清了事情经过,她的目光从丫鬟身上逐渐转到安絮清身上。
只是因为没养好花,便要杀了她吗?
“皎皎……”安絮初迟疑中带着困惑。
她不懂为何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抹去一条人命。
就像她即使有贴身丫鬟,却依旧执着地自己动手一样。
这是她的坚持。
安絮初刚一开口,安絮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因为一个丫鬟,也只是一个丫鬟,阿姊便要与她唱反调吗?
安絮清的心底莫名烦躁,她闭了闭眼睛,“阿姊,你是这个安府的主人,你想要一个丫鬟的命,不必和我商量。”
就像安絮清不明白,明明安絮初才是安府的主人,却偏要唯唯诺诺地征求她的意见。
安絮初也不明白,为什么安絮清能那么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明明那是一条命啊。
安絮清无意与她争辩,她上前两步,“既然阿姊既往不咎,那此事就算过去了,但你今日冲撞了阿姊,回去领二十棍,另罚半个月月钱,没意见吧?”
安絮清居高临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丫鬟的命运。
“记得把你的血处理了,放在这是要碍谁的眼。”
阿莲感恩戴德地退下了,她的脸上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感谢小姐放过自己一命。
可明明她的死亡也是安絮清决定的。
安絮初满眼悲痛,她和安絮清相隔不远,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可她们之间却仿佛隔了一道银河。
那是一条名为时代的银河。
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合拢又张开,似乎要抓住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将手收回了体侧。
“皎皎,答应我,不要再随便杀人了。”
“我的皎皎这么漂亮,不应该手染鲜血。”
她的语气太过哀伤,安絮清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看她。
少女垂下眼眸,“阿姊不愿,我便不做了。”
她的态度甚至称得上乖顺。
“为什么呢?”安絮初这样问道。
安絮清缓缓展开了笑颜,语气轻柔,“因为我是菟丝子呢。”
纤细、脆弱,攀附他人生长的菟丝子。
嘘,才不是杀人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