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邪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来了,但却不解于她为何要一直坐在这里,一言不发,默然沉寂,他自觉有些不对劲便过来了,此时一见她的这番模样,很快闻到她一身的酒气,顿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薄唇轻抿,眸光微暗,并未问什么。
王央衍并不是喜欢哭的人,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哭代表着一种渴求与脆弱,她并不渴求什么,自然也不可能脆弱。
所以她不可能喜欢哭。
她现在只是对自己的现状有些失望,还有无所适从。
可能是因为先前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她的情绪被渲染得愈发浓重,一时间竟是无法得到缓解,此时被人这样盯着看,心中那些丝丝绕绕的情绪更是犹如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同样沉默地凝视着李长邪,没有低头,眼角有泪光闪现,却没有伸手去擦,任由着泪水一点点顺着脸颊流下,白皙无暇的脸上满是与之相反的平静到无动于衷的神情。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王央衍面无表情地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缓缓站起来转身说道:“告辞。”
李长邪的神色没有发生半分变化,视线更是没有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半分,却在她抬步的那一刻起忽然开口说道:“若是你不想嫁,我可以帮你。”
王央衍脚步微顿,此时她的脸上已经不见泪痕,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平淡,说道:“无论你帮不帮,我都不会嫁。”
李长邪平静说道:“大祭司今晨便已入宫,看你如今这般模样,怕是因为他入宫前并未承诺不会让你出去和亲。只不过,以他的格局谋算,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主意?但他却并未与你说明,这便说明他另有打算,并且是不宜告诉你知的打算,既然如此,难道你还以为自己存有一线希望么?”
王央衍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王深藏不会把她交出去,入宫之前为何没有向她说清楚?
她冷笑一声,道:“你能帮我逃走?”
李长邪说道:“只要你想。”
“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不信你无所图谋。”
王央衍语气微冷,道:“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个大周祭司的徒弟有所不满,想要找人替之,若我真的离开了大周,岂非恰好随了你的意?”
听到这话,李长邪微微挑眉,不置是否。
“不要试图利用我。”
王央衍最后留下这句话,回身偏头看了他一眼,状似警告,而后便抬步离开。
她的背影在长廊之上渐渐行远,李长邪并未去看,坐在轮椅上默了片刻,遂怡然转身看向天上的落雪。
几许雪絮飘落在他长泻而下的墨发之上,身上单薄的玄衣在风雪之中静静吹拂而起。
他的眉眼深邃,目光投望向遥远的山河间,不知所思。
大周祭司的人选向来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可对外有交,即是不能与其他国家有所牵扯。
王央衍不出所料即是下一任大祭司人选,毕竟王深藏向来刻薄精明,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一个无关的人身上,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出错过,既然选定了,便说明王央衍是最适合的,是无可替代的。
王深藏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所有妄图动摇他的决断的人最后都只能是徒劳无功。
既然如此,王央衍就绝不可能会嫁到天水国。
他说那番话,只是想看看小姑娘的反应,其中自然也还有自己的一丝打算,毕竟,就算王深藏不愿意,若是王央衍执意要走,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王央衍可不是那种会被胁迫的小姑娘,一旦打定了主意离开,软硬不吃,仍由其他人怎么算都不可能动摇。
她起先便已有了一丝失望、想要逃避这里的念头,他只是稍微往里面添了点火,至于有没有效,便要看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若她真的走了,对绝大多数人都有好处。
只不过,大祭司那边……
既然他不可能交出王央衍,那天水国那边如何处理?山河社稷图这般珍贵,总不能就此放弃……难不成还能硬抢?
硬抢倒也不是不能,毕竟终玄十月不是何不止的对手。
如今李容辞也回来了,直接开战的胜算极大。
至于道义问题……这从来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李长邪缓缓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舒缓出一口气,对着空气随口地问了句,“她走了吗?”
话音落下,他身旁的空气里缓缓浮现出一道紫色身影。
紫色女子向他回话道:“已经走了。”
李长邪嗤笑一声,很轻很淡,像是落在湖泊上的雪花一般,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道:“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
王央衍已经进过宫城无数次,早已对这里轻车熟路,即便思绪飘离也能清晰地走向出宫的方向,就在她回想起某些事时,前方诺大的宫道上忽然走来一群宫女,见到纷纷行礼。
王央衍猛然回神,向几人点点头后脚步微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宫里的某个熟悉的方向,愣了半晌后状似自嘲般摇了摇头,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他做什么?
若是千仲冬为了嫁给李川彻真的甘心做个妾室,即便是大周帝君想必都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何况天水国此次还带了山河社稷图这样的巨宝。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油然生出些许疲倦,看着眼前这诺大的宫城里一阵飘雪,不禁感到了几分冷意,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忽然发现即便是感到些许不忿,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亦早已无话可说。
哪里是不肯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