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的岁末,我同往年一样欢欢喜喜地等着神君归来,但神君这年回来的却比往年迟了好几日,且一回来就闭门不出。
我有些担忧,问伍琛,他却只让我别出声,免得扰了神君休息。
凡间除夕那日神君终于出了趟门,回来时路过我身边倒停了停。
那年我树上的花开得极繁盛,立于中庭院中的我伸展着那些艳红的花朵,迎着从天瀑下的雪,那景色想来是极美的。
但这景色我只想让神君看见,连伍琛也只能在神君在时得以一见。
神君闭门休息了许久,面色却显疲倦。
他并未抬头看我开得繁茂美丽的花朵,却问我:“从前是容伽娇纵,怕是你不敢驳的意,她如今不在了,我便不该将你再困在这里,你可愿回北海去?”
我不懂他前半句话的意思,什么叫做公主如今不在了,不在了又是什么意思?
可后面的话我却听懂了,神君想送我回北海。
我吓得浑身颤抖,一声“不愿”脱口而出。
从前我羞怯,从未敢同神君说过什么话,我第一次对神君开口,却是毅然驳了他的意愿。
我的回答显然是他所料未及的,但神君听后也不过是盯着地上的坠花看了一会儿,我听闻极轻的一声叹息见神君默默走了。
那叹息声几不可闻,但我却从中觉出些许忧伤之感,于我所见,神君从来清冷寡情,可如今神君却为我一声不愿而叹息,我望着神君的背影突而伤心不已,流泪不止。
红花一夜落尽,后来伍琛来看我,看我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对我道:“如此执念,何苦?”
“你不是我,你不懂。”
他却又说:“神君所叹未必为你。”
我不解:“他叹谁?”
“天地万物皆生情,情生执念,情之一字无解,执念亦难解,他叹众生。”
伍琛虽成精不过数百年,但因受神君亲自点化,修为与法力却比成精上千年的精怪更高深,就连说话的样子也与神君有些相像,一样冰冷无情。
万物即生情,情生执念,必然纠葛万千,本就无解,本就难解。
他们未生情,他们便不懂情,又说什么情无解,执念难解。
那之后,神君未送我回北海,此事也未再被提起过。我照旧每年开花,总想要后一年的花开得比前一年更好看更繁茂。
神君也照旧每年回一次帝京宅子,准时回来准时离去。
只是再不见公主。
伍琛说公主钟爱凡尘,去了凡间游历,但我知道他是在骗我,神君说公主不在了,似乎意味着我与公主再无可能相见了。
东弥太子偶尔还是会来做客,初起几年也会与神君淡起公主,交淡中无不扼腕痛惜,但神君往往只淡淡回一句:“她几时听过我们的,她自己做的决定,后果自由她自己担着。”
公主与他们交好,曾也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神君此话却像评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我更加笃定神君确实寡情甚至无情,便也渐渐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只想着他对我这般那对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我能静静呆在他身边便好的,总比其他人要好些,我已心满意足了。
之后的五百年我潜心修行,心中杂念也少了许多。
我听闻伍琛是经神君点化成精,修行比普通精怪快了许多,加上他资质好,二百年就化成了人形。而我们北海的梅族从前从未出过北海,所以从前也未有化成人形者,故而我修行颇艰难,总不得要领,化不成人形。
我之努力神君必然是知晓的,但他从未过问,也未有想点化我一番的意思。
所以,我心中多少有些难过。
但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某一日神君会对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上什么心,在我心里他始终如一是冷漠不讲情面的,对任何人甚至自己都不甚关心。
但当五百年后,神君领着那孩子走进这间宅子,我便觉得自己一直都想错了。
我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那时她不过五岁模样,梳着两个包子头,不知为甚一边的头发并未梳好,头发便塔拉下来,她一边拽着自己松散的头发一边拉着神君的袖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她皱着眉头撇着嘴显得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白泽,你的头发梳得太差劲了,你看,都掉下来了。”
我纠结这孩子的来历,又对她无礼的态度吃惊不已,竟有人敢直唤神君名讳,如此放肆,即便她只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也不行。
但神君并未对她的无礼有所介怀,不过停下步子冷言问:“你多大了?”
“快六岁了。”孩子歪着头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神君点点头,说道:“哦,都这么大了,应该学会自己梳头了。”
孩子便抱怨:“你莫要看我年纪小就诓骗我。”
神君并不理她,任她抓着自己的袖子,自己继续往前走。
可那孩子一抬头瞧见了我,突而一脸兴奋地朝我扑了过来,好在被神君一把捉住。
“白泽白泽,这花好漂亮。”
她稍稍觉得她还有些品味。
“我能摘一朵吗?”
我吓白了脸,忍不住抖了抖。
“这梅是活物,亦是生灵,我拔你根头发你疼不疼?”
说罢神君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撮了一把,那孩子立刻抱着脑袋叫疼。
我觉得神君说得十分有理,做得也很对,忍不住想拍手叫好,不亏是神君。
“我不疼我不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