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安是个非常好的介绍者,在她的讲述下,施黎很快就弄清楚印刷图书的过程。刻书有官刻、私刻、坊刻三种。
官刻,也就是朝廷印的书,一般是法令条文或者是专门下发给各级官员的邸报。朝廷有什么新条令,什么新动向,天下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各级官员都要晓得才行。可这年头又没有个电话手机,微信□□啥的,通讯非常艰难。不过别担心,一代有一代的办法,邸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所发明的,在施黎那个世界邸报最早可以追溯到唐朝。邸报几乎就是世界上最早的报纸雏形,可惜仅限于官员之间流通,百姓不得一观。
私刻就没什么好说的,顾名思义,就是私人印刻。有钱人恰好又有点骚情,出两本书自己刻来自己看或者送人。
最重要的则是坊刻,也就是民间印刷,便如赵家的这种工坊。坊刻承担了绝大部分书籍的刻印,是印刷行业中最为重要的,大约等同于后世的图书出版公司。
书价其实相当贵,和后世到处都是书店,一本书十几、几十块不同,因为古代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所以图书走的是高端路线。最便宜也要数百文,比如施黎买的那本游记和说文解字,贵的书籍更是多达几两银子。和售价比起来,成本可以低廉不计。工人刻字,数百字才寥寥几文钱,所以这一行可谓暴利了。
“只是一行有一行的难处,”赵长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娓娓道来让施黎大开眼界,“俗话说,卖古书不如卖时文,印时文不如印小说。诸子百家、圣人言论是最难卖的,但是店内不可没有。时文、墨卷只火热一时,过了应试的时候便一文不值。只有小说,畅行多年依旧火热。可难就难在无新文出世,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文字,都是多少年的老掉牙了。文人多以写小说为贱,宁肯饿死,不肯丢了风骨。学问不成的,写出来的东西又不叫座,顶多卖一时之利。就如陈氏的西游,让手下圈养的半吊子文人乱糟糟的写了,急哄哄的拿到市面上来,不过也就是靠着情.色二字引人眼球,这才多久便无人问津。”
跟着赵长安走了一天,施黎对出书刻版的事不说了然于胸,也熟知七八分了。接下来便是商议怎么推出聊斋,怎么一炮打响墨痕书斋的名头。
回到墨痕书斋,施黎拿出准备好的书稿给赵长安过目。
“我打算把聊斋做成上中下三册,其中多穿插彩画,做成精品出售,长安觉得如何?”
赵长安闷着头看书,一时难以自拔,过了半晌才开口:“此书必然大火,蒲松龄老先生真是大才!施掌柜,敢问这蒲老先生在何处,可否为我引荐?”
施黎颇为尴尬:“这我恐怕做不到……”
“为何?”
“这位老先生……你此生是无缘得见了。”
赵长安颇为失望:“老先生他,已经仙逝了吗?”
“咳咳……对对对。这个……长安啊,我们还是好好商议一番如何发行此书吧。”
赵长安长吁短叹半天才重新打起精神来:“施掌柜所说做成精品我甚是赞同,掌柜为每个故事所做的画虽简单却十分传神,其中男女各具特色,简直让人见之忘俗,真觉世上有此等人物一般!”
施黎尴尬的笑笑,可不是嘛,画皮的王生她画的是梅三娘那个演员,美艳大气,略减几分娇柔便是现下也十分能欣赏的美人,而王生的糟糠之妻,和原文女鬼的角色,施黎也是绞尽脑汁,最后糟糠用了郑少秋的模样,正派儒雅,正合大家气派,女鬼则选了另一个当红小生,正邪难辨,模样精致,阴柔又不娇柔。这大概是施黎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加上画技美化,看起来倒是颇为合适。
施黎学过画,不过学艺不精,更没碰过国画,所以书中的插画最后还要请专业人士照着她的草稿修改重新出图。
“既然要做精品,这时间恐怕快不了,长安,以你所知,先印上册需要多久?”
赵长安略想了想:“若是只有字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内页之画,若全是彩画,一怕造价太贵,二是工艺复杂,费时费力。便只先印三千册,恐怕最少也要费时一月有余。”
施黎犹豫片刻:“长安,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印两个版本。一版不附图,一版精做彩图,先试试水,看看何版畅销。”
赵长安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不可不防。”
施黎赶紧询问。
赵长安缓缓吐出两个字:“盗版!”
好嘛,上下五千年盗版层出不穷,甚至早期根本没有版权这一说。即使书红遍大江南北,作者却可能穷困潦倒吃不起饭。
“聊斋若大卖,盗版定然层出不穷,屡禁不止,这实在是没有办法。”
施黎眉头紧皱:“当真没人管吗?”
“确实是无人管,除非作者是大儒,官府严厉警告,各大书商才会收敛。可我等小门小户,东家向来不管事,又跟老宅那边起了龌龊,借不上势,难!就说那陈氏书肆,若我墨痕盗印他那本所谓西游,县令定然要来找茬。可若他们盗印我们的聊斋,县令却不见得要管,即使告上堂去,定然也是多番推诿,最后不了了之。”
施黎气愤之下猛地一拍桌案:“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长安失笑:“我的施掌柜,有钱有势便是王法,这你竟然不明白?”
施黎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赵长安的话。别说讯息不通的古代,就是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又好到哪里去?哪怕盗版盗到人尽皆知,只要有利可图并且利益够大,照旧卖得火热。
“难道我们累死累活就任由别人盗卖吗?”
“盗版确实难禁,不过我们若能准备充足,走商、船商一起发力贩卖,至少能多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