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马蹄得得,乔乔不禁忆起与奶奶逃亡的往事,栗栗不安,紧紧贴着沈紫玉,半步都不肯落下。
天际渐渐现出一抹微白,星辰暗淡下来,世间从墨色中分出浓淡,被步履洗成缥碧。面前一片荒坡,不曾种庄稼,也无树木遮掩,只有遍地短草,隐隐飘散着一股子马粪味。
荒地的尽头,几座茅屋孤零零立在那里,被矮墙围着,柴扉半掩,桑竹逾墙,宛然小小一个村落。沈紫玉走进村子,上前叩门。
一时无人应声,屋内隐约有人影晃过去。一个小老头匆匆走出来,面上还挂着未曾平复的惊讶,眉头紧锁似悲似喜,上前施了一礼,只叫得一声:“大小姐。”
“司徒先生。”沈紫玉微微一笑,“许久不见。”
司徒长青望着她,欲言又止,躬身让她和乔乔进了院子,回身接过马缰,轻轻拍了拍踏雪的鬃毛。踏雪喷着粗气,鼻子往司徒长青的怀里拱了又拱,脖颈在他肩头蹭来蹭去,十分亲热。
司徒长青叹了口气,牵了它绕到后头马厩安置,折回来招呼。
沈紫玉迈过门槛,待得眼睛适应了室内的昏暗,便是一愣。屋子里七八双眼睛一齐盯着她,一时无人开口,死一般的寂静。
“大小姐回来了。”司徒长青走进来,对众人道,“也许能有个头绪。”
角落里一人粗声粗气道:“什么头绪?就凭我们这几个人?”
余人仍旧默不作声,一片颓然之色。
沈紫玉扫视一周,心中大概有了底,只做不知,笑道:“司徒先生,这里在商讨什么事情?”
司徒长青道:“大小姐几时回来的,刚到苏州么?”
“我昨日方到,很多事情还不很清楚,请司徒先生为我解惑。”
司徒长青很费了一番踌躇,终于开口道:“余家庄出了些事情。如今整个儿变了天。除了外头掌着实权的诸位掌柜一时未能动得了,庄主从前信重的大小管事,均已被逐了出去,旧人一扫而空。”
“这个我知道了,还有么?”
“现今余家主事的只有大少爷,总管杜方一手遮天,已然把持了整个余家。”
沈紫玉冷冷一笑,道:“然后?”
“庄主已有半年不曾露面,我怀疑——”司徒长青一顿,压低了声音,道,“庄主的身子……是否有恙?”虽然说得隐晦,余成的伤病二人之间心照不宣,他仍旧压低了声音,只有沈紫玉才能听见。
沈紫玉不做声,只淡淡地看着他。
司徒长青接着道:“按理说,少爷主事并无不不妥,只是这情形实在怪异得很,我们都起了疑心。”
沈紫玉道:“杜方都委了些什么人?”
一句话问得司徒长青愣住片刻,想了一想,道:“少有人认得,大约是……大总管的私人?”
“怕不是苏州本地人士罢?”
“不像。”
沈紫玉点了点头。
司徒长青犹豫了一下,问道:“只是不知大小姐此来可曾见过庄主了?”
沈紫玉道:“不曾。”
司徒长青叹了口气,道:“果然如此。大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一同走到里屋,司徒长青回身掩上门,正色道:“余家有了变故,大小姐大约心里有数。”
“我知道。”
“我们这几个人孤悬在外,内里一丝消息也不知,也不知庄主身在何处,全然无能为力。沈姑娘,你本不是余家的人,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
“蒋家里。”沈紫玉打断了他。
司徒长青一时未能明白:“什么?”
“义父大约在蒋家里。请司徒先生差人打探,是什么人守着。”
“好、好。”司徒长青本如没头苍蝇一般,忽如万里云雾拨开一线青天,原地转了两个圈子,也等不及再说什么,径直出门分派人手。
过了半日,差出去的人匆匆赶回,带来了初步的讯息:蒋家里本是太湖边上一个荒废已久的渔村,离着余家庄约三十余里,十分偏僻。
据附近村镇的人说,数月前有一伙人,搭了几间房子在那里住着,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个个都带着兵器,凶神恶煞一般,百姓偶然遇到了不敢多问,总疑心是哪里来的强人。据说大约四五十个人的样子,平日里并不出来闲逛,只守着村子不肯走。
司徒长青眉头紧皱,看来沈紫玉的消息没有差错,余成十有八九便在此处。只是,自己手上总共便这么十来个人,如何能做得成事。无凭无据,沈紫玉毕竟是女子,谁又能信自己的话,去跟余家唯一的子嗣作对。
沈紫玉见他沉吟不语,问道:“先生在顾虑什么?”
司徒长青摇了摇头,喃喃道:“人手不够,还是不够。”
沈紫玉微笑道:“先生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在这里养马,大约十二年了罢?”
司徒长青长叹道:“十二年前,我重伤未死,苟活至今,实属侥幸。”
“余家十三剑,如今仅存先生一人。义父当初的安排,是为了保护先生,为余家留下一点根苗。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了,先生养马又爱马,可还拿得动剑么?”
司徒长青冷冷地道:“你想试试么?”
沈紫玉一笑,道:“十年磨一剑,我可不敢试先生的锋芒——若我猜得不错,蒋家里不会有什么高手,救人不难。至于人手,请先生给我寻一位精干的家人,再安排一艘快船,五日之后,我会带人回来。希望到时候蒋家里的情形已全然摸清楚了,立时便能动手。”
司徒长青疑惑道:“你要去哪里,谁能信你?”
“青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