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毫无情绪地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我到底有没有安慰过,哭得不愿听我说话的人又究竟是谁,你自己清楚。”
几米之外,孟予沁抱着膝盖轻咬下唇,视线在烦躁中短暂一凝,她看见他的手指倒映屏幕光线,一如既往地修长洁净,只是不见那枚戒指。
她手指微蜷,一阵深呼吸,声线缓下来:“我再说一遍,你回国就把戒指戴上,不然我姥姥问东问西,我也不好交代。”
陆哲淮看向她,二人无言对视。
许久,他敛眸沉声:“戒指不在身边,戴不了。”
“那就买个新的,长得像的,也不是很难吧?”孟予沁少有的坚持,眼神同目光一样冷,像发脾气的前兆。
陆哲淮沉静太久,此刻也不剩多少耐性。
“我会告诉你姥姥,让她老人家不要当真。”他起身离开沙发,动作间衬衫泛起一丝褶皱,很快又消失不见,一切归于平整。
孟予沁沉沉闭了闭眼,有种崩溃感:“那些事情早就安排好了,你以为事到如今当真的就我姥姥一个吗?”
陆哲淮下意识止步。
“因为那帮长辈嘴上不明说,暗示也像开玩笑,你就真以为没那回事儿了?”孟予沁盯着他背影,“你以为我爸为什么让我出面把你叫回来,背后就没有你家里的意思?”
陆哲淮不作回应,在原地站了片刻,再次迈开步子。
脚步声不急不缓,仿佛置身事外,而孟予沁的眉心越拧越紧,在他开门之前起身追上去。
陆哲淮扶向门锁的手滞了一拍,下一秒,他的衣袖被她轻轻扯住。
听见她抽泣的声音。
权势与利益的天平要向哪边倒,人情世故要怎样去维护,不知从哪天起成了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但谁都不愿意成为工具,她也不例外。
陆哲淮慢慢转过身去,看见她鼻尖越来越红,热泪不受控地涌出眼眶。
“陆哲淮......”她哽咽着抬起头,眼睫沾满泪水,“我......我有喜欢的人。”
陆哲淮垂眸看着她,指尖难以觉察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手为她擦拭眼泪。
他尝试用一种温和但又有边界感的口吻,轻声劝说:“那就去找他,而不是把我叫过来,在我面前哭一整晚。”
孟予沁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裙摆,心口一片酸涩。
人在崩溃难过时,最期待的莫过一个拥抱。
但最终,陆哲淮只是向她递去一条浅色手帕——折得整齐方正,边缘蕴着似有若无的木调香。
某根界线明确摆在二人中间,他不可能以拥抱作为安慰,一条手帕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
当时,孟予沁犹豫着接过那条手帕,泪水涌得更多,心底那些委屈来回翻涌。
然而,后来历经种种,度过许多年,当她终于能够摆脱束缚,在太平洋沿岸潇洒而颇有成就的时候,回想起二十多岁的那段时光,她逐渐明白,比起执着地等待对方来爱她,不如将重心放回自己身上。
单方面追求并不丢脸,但她发现只有当自己爱自己时,一切才真正值得。
不过那时的她的确很想知道,那样一个拒绝任何暧昧,对什么都保持距离感,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展现出热烈与坚定的人,究竟会以怎样的姿态去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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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盛栀夏还待在淞杳。
资讯里说,那位核物理学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正一步步好转,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她从没问过关于陆哲淮回京之后的事,但有些东西不必细说,她轻易就能懂。
这段时间他们很少打电话,各有各的事要忙。
她白天跟着岛上的教练学潜水,尝试在水下摄影,晚上回到家里帮阿嬷做些家务事,试想接下来的学业规划。
黎珣没在家里待多久,把小琛送到盲校之后便带着一沓乐谱飞往德州,参加一场音乐节,于是盛栀夏有空就去盲校给小琛送吃的,陪他玩一会儿。
天气转凉,盛栀夏换了薄毛衣,独自迎着海风在沙滩拾贝壳,准备做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陆哲淮生日那天,她一大早接到他的电话。
听筒里有隐约的广播音,混在他沉磁声线里:“我在机场,一会儿登机。”
属于他的地方似乎太多了,她下意识问:“你又要去哪?”
“去找你。”他说。
于是傍晚时分,盛栀夏抱个礼物盒,坐在码头的矮阶上等着他。
虽然初秋已至,海边不复夏天时的喧闹灿烂,但登岛的游客依旧不见少,码头小摊也多了许多新花样。
她看见有辆小轿车支着后备箱卖自家酿的甜酒,生意不错。老板说可以暖暖身子,她思考片刻,也买了一杯,插着吸管慢慢喝。
没想到第一次喝酒是喝小岛上的质朴甜酒。
不知道这酒度数多高,但确实挺暖的,坐在冷风里喝完大半杯,她感觉胸口那块儿渐渐热起来。
过了许久,夕阳余晖彻底散尽,暮色取而代之。
耳边听见脚步声,再然后,恍惚觉得面前站了个人,她慢慢抬头,迷茫眨了眨眼。
陆哲淮将行李箱靠边放,半蹲下来,看看她捧在手里、散发酒香的饮料杯,又看看她犯困的双眼。
月色下,她的长发被风吹动,发梢扬起的那一瞬,仿佛一片轻羽拂过他心尖。
陆哲淮将她耳边的发丝缓缓拨至耳后,语气同动作一样温柔:“等了多久?”
盛栀夏耷着眼睫,迷糊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