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笑容恭敬道:“回皇上的话,那老侯爷一夜白了头,奴婢瞧着老了得二三十岁呢,接了圣旨又哭又笑的,竟像是疯了一般。”
楚致明闻言大笑了好一会儿,起身一抖衣袍,兴致肉眼可见的高昂:“摆驾,去柔福宫。”
李公公低眉顺眼地应了声,随即高声朝外边儿喊道:“摆驾柔福宫。”心却一直往下掉,寒意一阵一阵,刺骨得很。
这大概就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可开国功臣怀氏一脉忠心耿耿,边境不安敌国来犯,战事未平便这般行事,属实过于令人心寒。只觉头顶悬着的刀晃晃悠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抵在脖颈,要了他们的命。
楚致明直至乘上龙辇,都没给跪着的楚羡一个眼风。
李公公低声询问:“皇上,可要奴婢去告诉安王退下?这样下去,恐宫中传起闲话。”
似乎这才看到楚羡,对这个向来不喜还公然和自己作对的儿子,他的表情并不好看,冷冷道:“去吧,告诉他,还想跪就滚回他府里跪去,何时不想跪了再来上朝。”
“是,奴婢恭送皇上。”李公公弯着腰,等龙辇走远了才抬头起身回去。
楚羡还跪着,时间和皇威都没压下他的脊背。他对李公公的去而复返没有任何反应,他身后的吴邓公公也低着头跪着。
李公公挥手让门口值班的太监暂且退下,等无人了才说:“安王殿下,老奴从怀明候府回来,老将军让奴婢给殿下捎句话。”
“什么?”跪了好久,连嗓子也干得发紧。
李公公腰背弯得很低,伸手扶起他:“还请殿下起身。”
闭眼抿了下唇,楚羡这才起身,吴公公连忙起来扶着他。
“不用。”躲开两人的手,不顾身体的僵硬,他再次询问,“老将军有何话让你同我交待?”
李公公收回手,稍作停顿,缓缓开口:“将军说,殿下不必为怀府求情,没人救得了怀府,殿下无需自找麻烦。”
言罢,在场三人都有些沉默。
“殿下,请回吧,僵持这一时便可能什么也做不了了,殿下不妨多想想以后。”他说的意有所指,“奴婢得去柔福宫了,老奴告退。”
见楚羡还站在原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吴公公小心翼翼唤了声:“主子。”
楚羡转身往宫外走:“走吧,回府。”
开明十七年,九月二十四日,北地传来战报,昌平沦陷无人生还。
开明十七年,九月二十五日,皇上有旨,怀氏满门抄斩以告魂灵,命左羽林军黄大人带兵包围怀明候府,将怀氏一族圈于府邸。
开明十七年,九月二十六日,皇上有旨,怀氏众人于三日后斩首示众,皇恩浩荡特赦怀氏已出嫁女子免罪不罚。
开明十七年,九月二十六日夜,怀家众人携其忠仆共六十七人皆饮毒自尽。留下一书,上曰:怀氏一心为民,问心无愧,清白而来清白而去,只奴仆无辜,愿免除其罚。
不知为何,待传进宫中时,已闹得满城风雨。
楚致明怒极摔了砚台,却只能下旨免除奴仆之罪。
除此之外,一道圣旨悄然递入左羽林军黄大人府中。
“办事不力罚俸三年,老爷可后悔?”黄夫人站在他身后问道。
黄仁钧转身看着她,笑道:“不这般才会后悔,只是接下来三年,得辛苦夫人了。”说罢,他拱手示意。
黄夫人掩面笑了笑:“这有何辛苦?”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开明十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怀府噩耗传遍京城,当日怀氏已出嫁的姑奶奶、姑娘们相继自尽于家中,无一留世。时年仅十七,怀胎四月的二姑娘也在其列。
百姓暗涕,尽着素衣,燃香烧纸者众,善慈寺祈福者络绎不绝,佛经日夜不息七日才止。
怀幼安拍开泥封,一手拎着坛口:“爹爹,二叔,几位兄长弟弟,我来看你们了,无法替大家殓尸,只能以酒相送,今日一别尽管离去,余下之事便交于幼安,我定会让天下人知我怀氏具是英雄。”
仰头灌了一口,将酒坛倾斜,余下的从城墙上倾泻而下,烧化了墙边的积雪。
将空坛放于墙角,再开一坛:“怀氏幼安,敬诸位将士,我怀家军保家卫国舍身为民,诸位不负百姓,皆是好汉。”
怀幼安望着已被白雪覆盖茫茫一片的战场,北风迎面吹来,却只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就像过去父兄轻轻拍着她的头顶。
转身离开时,目光最后扫过两个酒坛。
吹声口哨,一匹枣红色的马飞驰而来,在她面前停下,扬蹄嘶鸣,她翻身而上,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她是怀幼安,从今往后,再不敢忘记这个“怀”字。
祖父,你说幼安成不了良将,因幼安心中无天下无百姓。
可是你看,有又如何,这天下这百姓只有将军哪里能行?当今无能,却多忌忠臣,连大楚的土地城池都守不住,何谈天下百姓?
但没关系,幼安会替我怀家看着这天下。
天下之主无德无能,便搅动这楚姓王朝,让有德有能之人位居其上,还河山黎民一个安宁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