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住了脚步。
秦愚走向前，却又不敢走得太近，隔着她三四步的距离站定，她没有回头，有片刻工夫他也没有开口。
沉默了些许时候，他才终于又道：“你···心中还怨着师父吗？”
宁娈头也未回，轻轻答道：“应当是师父还怨着我吧。我曾许诺愿为师父刀山火海不顾性命，可临到头，却连一块腿骨都不舍献出，不能替师父救得心上人。”
“阿娈，我······”
对于这件事，秦愚终究还是缄口未言。
片刻之后宁娈转身：“师父既日日来点心铺，想必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既如此，又何不来见我？”
秦愚道：“知道你在此处，便安心了。不敢见你，是怕你还怨怪着我。”
话至此处，二人相顾无言。宁娈眼中有泪却强忍着，久久悬而未落。
秦愚的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张，却又不自觉攥起。
半晌，还是宁娈打破沉默，轻声道：“我今日身体乏累不舒爽，这便要回去歇着了。”
秦愚迟疑片刻，终究问道：“你···现在住何处？”
宁娈似是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在福禄街，最里面的一间宅子。”
她望着秦愚一瞬，又低声道：“师父若空闲着，便去坐一坐，若无空闲便算了。”
说罢便从秦愚身旁走过，穿出小巷子，往福禄街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便听到身后脚步相随，秦愚当真跟了上来。
二人到了宁娈住处，秦愚看着她把钥匙推入锁孔，随即打开了门。
这间宅子很窄小，甚至连个小院子都没有，一进门一条几步远的黑咕隆咚的覆顶廊子，走过去之后便是房间的门。
房间内也甚狭促，只一间卧房，房里除了一张床榻，便只有一张靠墙的木桌，桌上摆着一只茶碗，另有几个小瓷盒，看起来似香膏、胭脂之类。
里面木椅子倒是有两把。
走江湖的人，一向是不拘小节的，秦愚也曾说过这话，可此时，他却莫名地局促起来。
宁娈说道：“师父随意坐一坐，我去冲茶。”
她拿着仅有的那只茶碗开门去了廊下，用清水将茶碗仔细清洗了，泡了一盏茶水端了上来，说道：“师父将就着饮一盏茶吧，这里的水涩，茶亦不是什么好茶。茶碗虽是我用过的，方才也已经仔细清洗过了。”
秦愚接过茶盏道：“无妨。”
那一盏茶端在他手里，许久并未入口，宁娈也不虚让，只是静静地坐在离他最远的床榻边上，垂头摆弄着手指。
与去年八月相比，她看起来愈显柔弱了，仿佛气力不济般。
秦愚想了许久，道：“阿娈，同师父回秦家庄吧。”
宁娈便露出一个短促且浅的笑意：“师父，我还回得去吗？”
当初离开时，天知道她有多盼望着尽快回返，可眼下已过去了近一年时间，再想起秦家庄，便像曾经想起品月楼似的，早已是另一番心境。
秦愚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开头去，眼望着窗外道：“吴霜也来新京城了。”
宁娈点头：“嗯，那日你们进城时我从帘后见到了。”
两人又再沉默下来。
似为了掩饰尴尬般，秦愚终于抬起茶碗，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确然茶涩难以入口。
他抬眼时正见到宁娈望过来，神色似不像方才冷淡，隐约还带着点柔和笑意。
她道：“师父若实在不想喝那茶，便不必勉强，放到桌上即可。”
不过是一盏涩口的茶而已，又有何不能喝？秦愚抬手便将那盏茶饮尽。
宁娈起身，将空茶碗接过去随手放到靠墙木桌上，对秦愚道：“师父可还记得，去年我离开秦家庄那日，曾问过你，待我回来，可否允我一事，当时你应了。师父当日不问事情便轻易应允了我，并不是真心应我，而是知道我若到了新京城，便再也回不去了，对吗？”
听她突然问起这件事，秦愚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又侧过头去望向窗外。窗外有什么呢？不过是一条窄廊子，因为覆了顶，连光都透不进几分。
他既不想答，宁娈便也不愿勉强，只道：“您走吧，说我忘恩负义也好，言而无信也罢，总之往后我们师徒缘分尽了，秦家庄···我再不会回去了。”
秦愚并不动，仍只是静静坐着，没有半点回应，待半晌之后才突然开口问道：“阿娈，你在茶里放了什么？”